“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李钦此刻的心境忽然变了,他看着安立帝,忽然觉得眼前的并不全然是一个威严的皇帝,也是一个心怀软弱的普通人。李钦看得越清楚,心中就越是平静,他接着道,“母妃其实并不是魏国人,而是禹国人,她不姓钱,”
“她当然不姓钱,她嫁给了朕,就随朕姓李!”
李钦无意反驳,反而点了点头,又道,“后院关押的那个女人自称姓甄,但这也是她的夫姓,父皇,你知道她的本姓是什么吗?”
安立帝已经退回到了座椅上,怔怔地坐了下来。
在来到这座别院之前,他还从未料到,原来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可是当他看到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有着光滑齐整的切口时,他就知道有些事情或许李钦已经知道了。
“……你住口。”安立帝小声地说,他的话里已经没有了命令的口吻,仿佛只是自己的低声喃喃。
“儿臣谁也没有说。”李钦低声道,“整件事,儿臣都是亲自调查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父皇大可以安心。”
“你想做什么?”安立帝的目光投射过来。
“儿臣不做什么,儿臣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李钦轻声回答,“父皇或许需要和吴青峰好好谈谈,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带着那个女囚进京。我问了他许久,但他仍旧坚持有些事只能当面向圣上呈报。”
安立帝没有说话,他的身体像是被人突然抽空了。
“儿臣可能还要去红门一趟……”李钦有些为难地说,“明日的国辩,儿臣还要去做最后的验收。如果父皇没有其他吩咐了的话……”
“吴青峰在你这里多久了。”
“不多,进城大约三日。”李钦答道,“原是想国辩结束后,领他入宫的。”
“你去红门吧。”安立帝冷声说道,“今晚我带吴青峰回宫。”
“谢父皇……宽容。”
安立帝没有理会李钦最后的叩首,迈着缓慢的步伐,离开了他的位置。李钦望着安立帝的背影,觉得今日的他看起来步履蹒跚,似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父亲!”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喊了一声。
安立帝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在风里兀自站了一会儿,又向前走去,消失在夜色里。
当杨玄庭回到别院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阿平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等他。
“你回来了。”
杨玄庭点了点头,自从发现阿平会有意无意地查探自己的行踪之后,他一向对此人防备有加,这种有意无意传达出的敌意,他相信阿平应该已经领会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自己身边。
“殿下在书房等你。”
擦肩而过的时候,杨玄庭听见对方这样说道。
“知道了。”杨玄庭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书房的方向。
“你等一下!”阿平从身后追了上来,“我还有事想和你说。”
杨玄庭停了下来,“如果殿下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话。”
“殿下已经等了你一个晚上,当然不在乎这片刻。”阿平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杨玄庭的面前。
杨玄庭很给面子地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任何回应,他沉默地望着比他稍稍矮一些的阿平,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跟踪你,是我的个人行为。”阿平声音平稳,听起来似是没有半点情感。
“嗯哼。”
“和殿下,半点关系也没有。”
杨玄庭点点头,很快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阿平皱紧了眉头,“为什么?你向殿下求证过?”
“没有,我不需要求证,我知道李钦不会这样对我,所以我才会待在这个地方。”杨玄庭很自然地说道。
阿平忍不住问道,“你是说,你觉得殿下有事不会瞒你?”
“他自然有许多事不会和我说,但他不说的事,我也不会问。”杨玄庭顿了顿,“我也有许多事不会告诉他,这没什么。”
说罢,杨玄庭便绕过了挡在身前的阿平,离去了。
阿平转过身,不知道为什么,杨玄庭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耳中听起来像是一阵嘲讽。
杨玄庭踏入书房所在的庭院,里面的灯果然是亮着的。李钦已经恭候多时,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便出门来迎。
“玄庭,你终于回来了。”李钦笑着递去了一杯茶,“今晚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和轻岚在集市上逛了逛。”
李钦微微睁大了双眼,看起来似是有些吃惊。他原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并不知道这件事,然而如今真正让他吃惊的,却是杨玄庭的毫无隐瞒。
“阿平说殿下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有,一件大事,关于林家,”李钦眼中流露出些许为难,“关于林之业。”
“……和林轻岚?”
“也有吧。”
“殿下请说。”
杨玄庭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钦望了他一会儿,只觉得杨玄庭身上似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笃定。
“殿下?”
李钦回过神来,“今晚别院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杨玄庭茫然地摇了摇头。
“罢了……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先和你讲讲林之业。”李钦说着就坐了下来,“他这十年来,一直在和一位神秘人通信,前不久我刚刚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兹事体大,想了想,还是先来和你预警。”
“神秘人……”杨玄庭低声地重复了这几个字,似是在掂量它们的分量。
“我不能和你说太细,但我要告诉你,如今看来,他犯下的不仅是死罪,更是牵连一整个家族的恶行,这颗棋子,包括林轻岚,怕是都不能用了。”
杨玄庭的动作微微一滞。
“什么……”
“我之前得到了消息,说林轻岚坚持要和你退婚。只怕过了如今这个国辩的档口,事情就要败露,你不如把这门婚事退了。”李钦的脸上没有分毫笑意,他几乎是语重心长地按住了杨玄庭的肩膀,“这是大事,万万耽误不得,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