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没了施妈妈的掌舵,看着是花团锦簇的一片,实际上却是『乱』糟糟的,别的不说,这守门的小丫鬟早已不见了踪影,院子里的枯草一片,尚未清理,顾二夫人恨不得都快走到房门口了,还没有丫鬟出来迎一声……
这一个个的,也太没有规矩了!
顾二夫人也是晓得傅瑶如的『性』子的,走到门口才有小丫鬟通传一声,带她进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傅瑶如正坐在窗户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声音,这才站起身道:“二夫人过来了。”
因为如今她身边的管事妈妈乃是顾二夫人给她选的,所以整日在她跟前念叨着顾二夫人的好话,因此她对顾二夫人的印象也很是不错。
顾二夫人笑着道:“坐下,快坐下,你是准新娘子了,这府里头就算是老夫人也大不过你去了,瞧瞧,这才几天没见,脸『色』好看了不少,每日的血燕可没白往你这凌烟阁送……我听说齐家不如咱们镇南侯府富贵,也不知道到时候血燕吃不吃得起,要是缺了,你只管差人告诉我一声,我素来将你当成了亲生妹子,自然不舍得你受半点委屈……”
傅瑶如一向都是个耳根子软的,听闻这话,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道:“二夫人,您真是个好人……”
她们俩儿寒暄了一阵,顾二夫人这才将话说了,一股脑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傅明月身上,“……我都说了,向来将你当成了亲生妹妹,你的嫁妆恨不得比肩镇南侯府的嫡出姑娘,可她却说……不合适,我就不懂了,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的嫁妆走的是公中的账目,和她傅氏有什么关系?你的嫁妆单子都拟定好了,在齐家那边也透了声儿,如今冒冒然少了一半,要齐家怎么看?她啊,就没想过这些……”
傅瑶如猛地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就是愣了一愣,如今听了这话,更是觉得委屈极了,眼眶一红,“她,她就是容不下我,赶我走了就算了,何必还这样?”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顾二夫人是好一通安慰,“可怜的如姐儿,我就算是有心想要帮你,也是有心无力,谁叫人家是侯夫人了?如今这镇南侯府她是说一不二……我这个当姐姐的也舍不得你这般受委屈,待会儿我要我身边的妈妈给你送两千两的银子,到了齐家好傍身,若是缺了银子,只管告诉我一声,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傅瑶如心下更感动了。
等到了晚间的时候,二千两银子果然送来了,有一张一千、一张五百的银票子,剩下的都是十两、二十两的银票,好用来打赏下人的。
一旁的方妈妈见了,添油加醋道:“若这府里头还是二夫人当家,姑娘哪里能受这样的委屈?连奴婢见了都心疼哟……”
哭了一下午,如今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的傅瑶如听闻这话,眼眶又红了,“好了,方妈妈,你别再说了,谁叫人家如今厉害着了,连施妈妈都抢走了……”
方妈妈拿起帕子替她擦眼泪,“施妈妈走了,奴婢不是来了吗?您也别觉得自个儿不如人,您可是探花郎的妻子,以后不知道多少人巴结您了……这内阁中的阁老们可都是读书人,以后说不准您还是首辅夫人了,到时候夫人见了您,还不是得赔笑脸,奴婢小的时候跟大师学过看向,您这面相可是大富大贵的!”
“真的?”傅瑶如三言两语就被她哄的笑眯了,“那到时候,我一定要让她尝尝我的厉害!”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傅瑶如出阁的那一日,镇南侯府也是张灯结彩的,看起来热闹极了。
就连顾老夫人都亲自来凌烟阁了,一群人看着傅瑶如涂脂抹粉,一个个都是笑眯眯的,这些日子镇南侯府喜事不断,谁都跟着高兴。
顾二夫人更是说着吉祥话,“今日可是道士们掐着指头算了几天的黄道吉日,原本前几天天气还是阴沉沉的,看这架势,今儿天气不错,如今这太阳都冒头了,可是好兆头了……”
傅明月站在顾老夫人身边,也在笑,她这笑容是打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她盼这一日不知道盼了多久。
傅瑶如含羞低下头。
顾老夫人只道:“我虽不是你的母亲,可也算是你的长辈,要提点你几句,齐家是书香人家,到了齐家要孝顺齐老夫人,要亲和姑嫂,侍奉丈夫,你是从我镇南侯府门嫁出去的姑娘,不要丢了我镇南侯府的脸……可若是有人想要轻践你,也得看看我镇南侯府答应不答应了!”
这是傅瑶如来镇南侯府这几年来,听到最贴心的话了,之前顾老夫人对她也好,可这种好却是带着疏离,带着客气,她就算是不聪明,也能明显的感觉出来,但是现在,这种感觉没了。
她当然不会想到,这和她接下来的身份有关系了。
顾老夫人是不问世事,但却不是个傻子。
一行人都围着她,唯独傅明月和施妈妈站在人群外,不是她们不想凑过去,而是不敢凑过去,怕一说话,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掉眼泪不吉利。
这份克制落在傅瑶如眼里,那又变成了厌弃。
傅明月很快就听到了鞭炮声,外头迎亲的队伍来了,这新郎官来了,自然是要刁难一下的,可镇南侯府的都是武将,齐柏文是探花郎,他们这刁难……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意思意思就直接放齐柏文进来了。
接下来是拜别父母,傅瑶如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所以他们拜别的是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教导他们夫妻要互相敬重,说来说去,总归就是那些话,顾老夫人是嫁过一个女儿的,这些话勉勉强强也还记得些。
跪在蒲团上的齐柏文,眼神却是飘忽不定,搜来找去,最后眼神却是落在那抹胭脂红的影子上——她素来喜欢穿浅『色』衣裳,今日却是一身胭脂红,想必也是真心高兴吧。
他一想到祖母的话,这门亲事是顾则淮和她力鉴的,一想到这儿,他就心如刀绞,大喜的日子却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要是自己娶的是她该有多好啊!
他只觉得自己宛如木偶,是怎么走出镇南侯府大门都不知道的,只觉得自己一脚一脚好像踩在了棉花上似的,更是半点笑意都全无,还听见身边有人打趣——瞧瞧,新郎官都高兴傻了,大喜的日子连笑都不会笑了。
是啊,大喜的日子,又有谁像她这般笑不出来了?
也只有他了吧!
……
傅明月站在廊下,看了好久好久,看的眼睛发酸,施妈妈也是别过身子去擦眼泪,低声道:“你们小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日子太苦,巴望着你们快点长大,长大了咱们就不用看别人脸『色』,长大我就不用『操』心了,可看她出嫁……我这心里却是酸溜溜的,也不知道她在齐家会不会过得好……”
傅明月也担心啊,只安慰道:“妈妈放心,没事儿的……”
“怎么会没事儿?”正因为之前傅明月出过事儿,施妈妈是特别担心,“而且她和你的『性』子不一样,从小到大,凡事都是你替她担心,遇到事儿也不知道自己拿个主意,被人家卖了,恨不得还替人家数钱了……方才你又不是没看到她和二夫人那亲热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夫人是她亲姐姐了!”
可惜她亲姐姐站在她跟前,她还恨别人,一想到这,施妈妈就觉得怄的慌。
傅明月强撑着笑意:“不要紧,二夫人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和谁都像是亲姊妹似的……齐家是书香人家,只要瑶如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总不会苛责她的。”
“等到她回门的时候,我们看一看,就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了,要是不好,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话虽这么说不假,可等着傅明月回到正院了,还是觉得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连逗起长安来,也是打不起精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她又忍不住后悔起来,就是不该和傅瑶如置气,这傅瑶如身边的那个方妈妈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早知道她就该亲自选一个妈妈安排到她身边去的……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她是越想越懊恼,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也没吃下多少。
顾则淮见了,又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清炒莴苣丝,这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可她连筷子都没动几下,“……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总是要嫁人的,如今你都这样子,我看等着长安娶媳『妇』了,你怕是要哭一个月还不会好了。”
“姑娘家和男孩子怎么会一样?我们长安娶媳『妇』,那是家里添丁进口,是高兴的事儿,我哭什么?”傅明月瞪了他一眼,心不在焉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我们长安娶了媳『妇』忘了娘,他才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