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完后,不止王鹏有打算,钱氏她也有,而相比较来说,钱氏的打算就比较容易实现了。因为她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去王鹏所任职的县城,去看望自己的大姐跟外甥,然后留在那里,跟丈夫夫妻团聚。
其实,早前钱氏就听说钱大姐她们找到了,只可惜那会正在打仗,兵荒马乱地不好出门,只能拖了下来。眼下仗打完了,她的探亲认亲之旅自然就提上了日程。钱氏对这次出远门还是有点紧张的,这份紧张不只针对于,钱大姐是不是真是她亲姐的疑虑,还有就是丈夫王鹏对她主动上门的态度。
她心里想了又想,觉得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毕竟都老夫老妻了,哪怕对方再好色,总也该给她留点面子,尤其她并不打算干涉对方纳妾。再来,大郎还在那边,王鹏总会顾虑一二的,说实在地,她不得不承认,有大郎在,她心里总算安稳了点。
钱氏因为心中的紧张,于是总想干点什么,然后事情就变成,她对安排的每个行程都详细过问,对需要携带的东西一再确认。而因着她的着紧,二郎也跟着忙得团团转,他对随行的下人都一再斟酌,采购的物资又担心遗漏,反正搞得自己也挺忙的。
钱氏出远门的事情,蔡宝儿很快就从娘家那得到消息,那边原意是让她一起去外祖家道个别,然而,蔡宝儿却有自己的想法:她想跟着一起去。
蔡宝儿,何人也?二丫长女者也。
蔡宝儿一直是个被娇养的孩子,打小爹疼娘爱祖母怜惜,哪怕后来弟弟出生,对她的疼爱,也不曾减少。他们总说,她小时候受委屈了。可其实,她更年幼时的记忆并不多,印象中似乎周围的人很多,很嘈杂,而她们一家过得也并不好,至于她自己,那么小的孩子,就是委屈又能委屈到哪里去,大约是父母心疼她的借口。
她六岁时,她们家就举家搬迁到了黎县,投奔外祖父家。到了黎县之后的日子过得很舒心,几乎称得上是顺风顺水,家中清净,家外无人欺压,父亲又是个本事的,很快家中就慢慢地富裕了起来,蔡家也因此成了县城有名的富户。
至于她自己的日子,更是过得风生水起,因为她意外地得到了外祖父的青眼。外祖父膝下儿女不少,也因此她同辈的表兄弟、表姐妹也是众多,而母亲又不是多受宠的一个,所以并不会有什么爱屋及乌的事发生,所以她的受宠,其实相当地出人意料。
对于这点,她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却并不细究,反正怎么看都是件好事。比如,她平日跟一群与她们蔡家家世相当甚至稍胜一筹的小姐妹们出门时,别人对她总是礼让有加。于是,她虽不是官家小姐,却有了官家小姐众星捧月的架势。
如果没有意外,她想,她应该会一直被宠到大,期间得到各种优待,等最后到了年龄,还会在外祖父的看顾下,觅得一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地过一辈子。然而,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外祖父谋官外任了,而她那前呼后拥的生活,也戛然而止了。
从前,她得外祖父宠爱,为此外祖家有什么好东西,都会优先给她送一份,而自己用不完的,还能送给小姐妹们,自然就得人欢心了。再说,那会她隔三岔五地还会被邀到外祖家小住,因着外祖父是当官的,这也让她的小姐妹们对她都不自觉地带了些敬畏。
外祖父离开后,王家对她的疼爱似乎也褪色了。当然,这倒不是说外祖父离开后,外家就容不下她了,毕竟外祖母跟二舅也是嫡亲的,只是,到底对她少了几分偏爱,她心中难免失落。此后,平日一起玩耍的小姐妹们,对她就少了几分推崇,多了几分平淡。她见了,也只能咬牙对自己说,这是早晚要习惯的,毕竟她是蔡家的女儿,而不是王家的女儿。
外祖父外出为官后,就绝少回来,偶尔回来,也是来去匆匆,她甚至都没能跟外祖父说上几句话,对方就又要离开了。她原本奢望的,希望外祖父能帮忙留意婚事的事情,自然也就黄了。
等到她及笄的时候,父亲在他平日相交的友人家中,用心地找了个跟她年纪相仿,且家中人际关系简单的男子为婿。蔡宝儿虽然遗憾对方家世不够显赫,但不得不说,单凭她们蔡家的条件来说,其实还是她们家高攀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温馨,成亲三年,如今膝下已有一女,她对目前的生活是满意的。然而,这份满意,在一年前却被打破了。
一年前,三姨家的兰表妹定了亲事,并且对方还是官家子弟。当时,她听了好生羡慕,要知道官民之间想要联姻并不容易,不想表妹是个幸运儿。可之后听说的消息,就不怎么美妙了,因为表妹的亲事,竟是外祖父保媒的。
她一时委屈不已,仗着打小被娇宠出来的自信,她觉得若是外祖父有意保媒,为什么第一个被保媒的人不是她?若是外祖父对她们这些外孙女的婚事,一个都不插手也就算了,可既然是愿意过问的,那又为何落下她?
蔡宝儿心下气愤,她不敢跟大舅二舅家的两位表妹比,毕竟人家是官家小姐,可为何连同为平民出身的兰表妹也比不过,她不是一向比兰表妹更受宠的吗?她心里翻滚着各种想法,是不是兰表妹,或者说三姨一家阴了她?
她心中各种郁闷,却无人解答,更甚者她都没人可以诉说一二。结果,三个月前,等兰表妹出嫁晒嫁妆时,更郁闷的事发生了,表妹的嫁妆远比她的多。
明明平常过日子,自家跟三姨家过得差不多,谁能想到,在嫁娶的关键时候,一见真章,她们两家的差距立马就出来了。三姨家的家底非常丰厚,以致兰表妹的嫁妆远胜于她,几乎是她的三倍,当时,她的脸就黑了,亏得她以前一直以自己嫁妆丰厚自傲。
后来,还是父亲见她神色不对,开口安慰了一句,“你三姨家跟我们家不一样,她们家的财富是数代积累下来的,可我们家当初却几乎是被净身出户的,底蕴不足。再说,你表妹夫家是当官的,本身又有功名在身,这边嫁妆上自然更要丰厚点,以免让人觉得怠慢。”
可她听了,却半点没被安慰到,反而觉更受打击了。此前,她只知道对方是官家子弟,却不想本人还有功名在身,这下直接把蔡宝儿那个,原本还算青年才俊的、商人出身的丈夫,给衬得几乎一无是处了。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此后,兰表妹不仅要比她有钱,还会比她有权,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夫家。更进一步说,这都是因为外祖父的态度,外祖父外出为官多年后,因着常年不见,对她没了往日的疼爱。
她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所以这会,她听说外祖母要去去外祖父那的时候,她才动了心要跟着去。对于蔡宝儿的这个决定,她丈夫也是认同的,妻子本就是王家的外孙女,如果能加深一下感情,自是最好。至于自己家中的事情,自有他父亲担着,他完全可以出趟远门。
蔡宝儿定了主意后,就回娘家怂恿着父母一起出门,毕竟越过自己的自己的父母,跟着外祖母出门,有点太冒昧了。对于这事,二丫其实并不太想去,她在父亲面前并没有多余的体面,不愿意去找不自在。她平常回娘家,那是理所当然,可专门去看望,嗯,若是父亲态度太平淡,那就让人大失面子了。然而,蔡京被说得心动了,他觉得不管怎么说,见面三分情,哪怕至亲,也需要常常联络。至于二丫的担忧,他并不放在心上,他不觉得在岳父面前失面子是件多大的事,毕竟人家是官,地位本就比他们家高得多,哪怕事倍功半,也是值得付出的。
在她们考虑这些事的时候,二郎也在头疼要让谁陪母亲钱氏出门。他自己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而自他往下,三郎也算年长了,只是三郎跟母亲不大对付。当然,这倒不是说三郎敢对母亲不敬,只是彼此关系真不算太融洽,相处起来,会有些不尴不尬,所以也不是什么陪伴的好人选。
至于四郎、五郎,他就不做考虑了,他们跟志茂他们年龄相仿,与其选他们,倒不如让志茂跟志友两兄弟跟着。只是这兄弟俩到底年龄小,平日不大担事,所以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心下想着,要实在不行,大不了在族中去找个年长的帮衬一二,而正在这时,二丫一家到了。
二郎知道她们的来意后,脸上立马流露出了几分惊喜。在他看来,一起出门的人多,并不是坏事,至少安全上更有保障,如今怎么说,也是在和谈没多久的档口。
不过,他对二姐几乎全家出动,还是有些意外的,二姐夫妇也就罢了,怎么宝儿夫妇也跟着?但听宝儿说,她想念外祖父,想跟着一起去探望外祖父后,也就没了疑虑,当初宝儿在父亲跟前受宠,他还是知道的。
得到二舅的同意后,蔡宝儿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要说她见到外祖父后,想达到什么目的,其实倒也说不上,她更多的许就是不甘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