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王睿被叫进了钱氏的房间,钱氏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们进门?!”
王睿无奈,“娘,我阻止不了。”他娘以为他是万能的啊,真以为他爹是听他的不成?
“什么阻止不了,你就是不肯尽力。你要是跟你爹说,如果她们进门,你就不念书了,我相信你爹绝不会让她们进门的。”自说自话到让人无能为力。
八岁那年,他不过拒绝额外的功课,就被收拾得惨烈,更不用说什么不读书了,这不是找死吗?他娘一无所知,哪来这么大的口气啊。
他耐着『性』子道:“娘,此事已成定局,不会更改。”
钱氏听了就哭道:“你个没良心的,你爹一走两年,是我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的,结果你爹一回来,你就翻脸不认人。”王睿一听脸都黑了,他一点都不想提醒她,光凭他爹为他留的十两银子,别说养他,就是外加读书都够了,结果钱被她截留了,现在她还好意思在那委屈,真是够够的了。
钱氏看他不出声,哭声一顿,随后更是语气强硬道:“你要还认我是你娘,你现在就去跟你爹说,她们要是进门,你以后就不读书了。”
大郎扫了他娘一眼,他娘明知道以他爹刚才那态度,这话一出口,他指不定就会被打一顿,却还『逼』他去做,是因为不在乎吗?
王睿直接失了耐心,“娘,这事我无能为力。”说着就径自离开了,身后传来钱氏的哭骂声。
一出门就见到了二丫,王睿觉得有些疲惫,『揉』了『揉』额头低声问道:“二姐,你也觉得我没尽力?”
“我相信你尽力了。”至少昨天是,“可是大郎,你为什么不照着娘说的做呢?只是一句话而已。”
王睿转头盯了二丫一眼,随后才说道:“一句话而已?呵,说白了,你就是觉得我没尽力。”说完这话,他开始往前走,“爹主意已定,我说不说都一样。你刚才也看到爹的态度了,你觉得我去说,会有什么后果?”
“爹总不会打你吧?”二丫似乎在开玩笑,但语气其实是认真的。
“为什么不会?”王睿觉得二丫的想法很奇怪,她从哪看出他爹不会打他的?就刚才那脸『色』,极可能会是一顿暴打,而他显然不想用血肉之躯去尝试。
事实上,比起二姐她们顶多只见过父亲的黑脸来说,他才是实打实地被父亲痛打过的。她们都不敢在父亲跟前反对,他这个被深刻教训过的,难道就敢了?若不是二丫以救命之恩相挟,他都怀疑自己那天敢不敢跟他爹提议了。
二丫直觉反驳道:“这不可能。”随后,缓了下语气道,“爹在你身上,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怎么可能会打你?”他对你不要太心疼了。
“你这话就更奇怪了。你也说了,爹在我身上,几乎倾注了所有的心血,那么自然的,也就更加容不得我有行差踏错了,教导也只会更严厉。”大郎对二丫的脑回路很不理解,既然付出众多,又怎么会不要求回报?如此想着,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二丫一眼。
彼此谁也说服不了谁,姐弟俩算是不欢而散了。
二丫对大郎不肯帮忙,还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恼恨不已,她干脆打算自己上,挟着一时之气,就去找了父亲。
二丫一到父亲房里,还没开口,父亲已经说话了,“你刚刚跟睿儿在走廊说话了?”书房正对着走廊,一抬头就能看到。
二丫发现她爹果然够关注大郎的,只是说个话,她爹居然都会询问。她不觉得这需要保密,干脆直言道:“我问他为什么不照着娘的话去说,他说,就算说了爹也不会同意的,没得还要被教训一顿。”
“嗯,我知道了,没事你就出去吧。”事情打听清楚了,王鹏就打发二丫出去了。
可二丫的话还没说呢,如何肯走,“爹,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你有什么事?有事找你娘去。”王鹏语气有点不耐了,他哪有空听她说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事实上,要不是看她跟大郎说了会话,他甚至都不会让她进来。
二丫生怕被赶出去,急忙说道:“爹,是关于以后的,跟赵氏两母子有关的,对我们家有重大影响的。”谁知王鹏根本不理会,只一味地让她离开。在王鹏看来,纳妾的事还是可控的,不会有什么超出意外的事情发生,再说连大郎都接受了,二丫何德何能觉得自己能够阻止?
二丫张了张嘴,她想说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可看着父亲不耐烦的脸,到底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父亲把她当妖孽给烧了。经了前世后,她再不觉得父亲对她有多少情分了。
她直到紧张得头上都冒汗了,才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爹,我曾经救过大郎,看在这个份上,你把赵氏她们打发了吧。”
王鹏瞬间变了脸『色』,声音急促道:“救了大郎?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把话说清楚。”
二丫说了个大概后,王鹏就气冲冲地带着二丫一起去了大堂,并且把除赵氏母子外的所有人都找来了。
王鹏首先盘问王睿,说道:“你前年落水了?”
王睿不想问的是这事,他瞬间有些无措,毕竟没照顾好自己,父亲可能会发飚。但父亲既然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只好避重就轻道:“对,不过发现得早,二姐带着赵大郎及时将我救上来了。”
王鹏听到果然如此,语气更加不善地接着问道:“二丫救上来的,那如果二丫不在,是不是就真溺水了?”
王睿瞬间有些张口结舌,“我……”
王鹏神『色』不耐,厉声质问道:“说话,是还是不是?”
王睿不敢撒谎,硬着头皮答道:“是。”旁人不知,他自己还是知道的,他当时都失去意识了,绝没有自救的可能。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如今王鹏听了,当下还是一个哆嗦,这儿子差点就没了。
王睿一见,赶紧去扶他,“爹,爹,你怎么了?”
王鹏看到王睿,身上突然有了力气,狠狠地抓着他的手,恶狠狠地道,“你给我站在边上,你的账,我们一会再算。”
随后,王鹏又让二丫把这两年的事情当着大家的面,从头到尾再讲述一遍。
钱氏对着二丫直使眼『色』,可二丫却没理会,仍然面无表情地自管自地全说了,毕竟她都说过一回了,如今再想改口也晚了。钱氏看着二丫全无保留,不只说截留银钱,就是王鹏失踪后,她态度变化都说了,当下直满脸恨意地瞪着二丫。而二丫却只管低头,根本不看她。
听完后,王鹏把矛头指向钱氏,怒道:“钱四娘,我还没死呢,容不得你作妖。再说,就是我死了,夫死从子,也绝不容许你欺到睿儿头上来。”
钱氏一下慌了,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鹏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接着道:“再说,钱氏你是怎么到王家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可是有卖身契的。”王鹏说完,堂下一片哗然,他的儿女们并不知道这回事,而钱氏则是一脸的难堪。
随后,王鹏又提起了那十两银子,大郎都让她给停了学,王鹏自然不会让银子还留在钱氏那里,不然那得多堵心呐。可怜钱氏,一直不舍得破开那个银锭子,最后什么也没捞着,把她心疼得直抽抽。
之后,王鹏又将矛头指向二郎,“还有你,你竟敢将你哥推下水!混账东西,你竟敢要你哥的命。”
钱氏听了,率先反应过来,嘴唇都有些哆嗦,“当家的,那只是个意外。”
王鹏只是不听,他拿起藤条就冲着二郎打,他对二郎害大郎落水非常震怒,下手全不留情。
二郎却是惊呆了,他从没挨过打,更没见过这么怒气勃发的父亲,顿时愣在原地,连逃跑都不会。直到藤条落到身上,才惊醒过来,更是痛叫不已。
钱氏见了更急了,边拦边说道:“他爹,他爹,那是意外,那只是意外。”
王鹏恨道:“意外又如何,意外也是会死人的。”虽有阻扰,但阻止不了他要打二郎的决心。
二丫此时却有些呆愣,她在想,当年大郎溺亡,二郎瘸腿是报应的话,如今大郎还在,可作为报应,一顿打是不是也是二郎该受的?
钱氏几个对着王鹏哭诉求情,他都并不停手,二郎的喊痛声越发凄厉。钱氏急躁地喊道:“二丫,二丫,快来求情,发什么呆啊。”
钱氏的叫声终于让二丫回神了,此时,二郎的确已经被打得很惨了。二丫神情满是慌『乱』,怎么办,怎么办,她的求情在她爹眼中有用吗?
钱氏看她还傻楞着,气恼道:“二丫,你可是救过大郎的,完全可以拿来给二郎将功折罪的。”
对,对,听到这,二丫终于想起来了,她这辈子可是救了大郎的。对着二郎,二丫从来只有无底线的补偿,她深吸口气,立马开口表示她救了大郎,那算是对二郎做错事的补救了,让父亲别再教训二郎了。
闻言,王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果真停了手,不过却警告她,既然救大郎的人情已经用了,以后就不要一用再用了。
王鹏原本对二丫救了大郎是非常感激的,只是如今看二丫用救大郎的恩情来给二郎将功赎罪,这份感激立马就少了大半了。大郎差点丢了命,他不过是对二郎毒打一顿而已,二丫居然就祭出了救命之恩。若不是她救了大郎,他早就大耳刮子甩过去了,这样的女儿还真让他要不起。
事后,王鹏拽着大郎去了书房,显然这笔帐还没算完。到书房后,王鹏怒气勃发,吼声震天,怪大郎没戒心,怪他不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更是说道若是他就这么没了,是打算让他回来时,去见那冰冷的坟头?说到后来,更是拿着藤条击打桌子,几乎把藤条给抽散架了。大郎见了这架势,又看了眼藤条,几乎吓白了脸。
王鹏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藤条,又看了看他吓得惨白的脸,到底把藤条又收了回去。当年的事,不止大郎有阴影,王鹏自己也有。大郎的阴影如果只是疼痛的,那他的显然更多。
当年大郎的病情反反复复,时不时地就陷入昏『迷』,偶尔口中还喃喃着别打我,哪怕他一再保证不打了都没有用,大郎他,听不进去。那时,大郎肉眼可见地迅速消瘦了下来,他看着都害怕,为此,他常常把大郎抱在怀里,时不时地去确认下他还在。他一直揪心着,生怕大郎再也醒不过来,又怕大郎的每一次清醒会不会是一轮回光返照,那份恐慌,他一直压在心底。好在大郎最后挺了过来,不然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后悔得把自己给埋了。
大郎病愈后,他心劲一松,紧跟着也病了,病了大半个月,回来还糊弄大郎说,自己是出远门了。
转回当下,王鹏想着,罚总要罚的,“去,到老宅跪着忏悔去。”大郎松了口气,应声就过去了。
这大半天折腾下来,王鹏也累了,干脆就睡在了书房。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干脆溜溜达达地去了老宅。看倒霉儿子还老老实实地跪着,他干脆把人抱了起来,抱坐在膝盖上,王鹏本就比常人高大,抱起来倒也不违和。王鹏一面抚『摸』着他的背,一面后怕道:“还好我儿没事,还好我儿没事。”
王睿听了,眼圈瞬间就红了,反手紧紧抱住父亲,“爹”。
没人知道,当初溺水时他的惊慌,也没人关心,他得救后的惊悸与后怕,没人愿意听,他溺水的过程,更没人想知道,他受过的委屈。所有人都只担心,他会不会因此找二郎的麻烦,巴不得溺水的事从不曾存在过,甚至他自己,为了心里好过点,都只能刻意地将这些事遗忘掉。
时隔一年多,听到父亲对他的关心与后怕,他顿时止不住地心酸。
而另一边,二丫发现,闹了一堆事后,赵氏母子居然还是好好的,气个半死。事后,又跑去跟王鹏纠缠,可是王鹏始终没答应,只说不会让赵氏她们欺负到二丫。二丫无奈,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恨恨地跺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