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昊二十一年,四月
这天,他在空间中,找了半天,终于找了两个大小合适的三七,他打算去镇上的『药』铺卖掉,为此,他特意注意了一下衣物,不希望看着太落魄,回头再卖不上价。
好在他身上的衣物虽有些陈旧而不时新,但看着倒也不会落魄,不至让人侧目。当年,在二弟出生前,他是独子,备受宠爱,再加上家境不错,日子过得极好。后来哪怕弟弟出生了,钱四娘偏心二弟,可她并非当家作主之人,王睿得到的依然是最好的。再后来,到了镇上,在吃穿上,更是从不会被亏待,这衣裳就是当时留下的。时人做衣裳,本就是往大了做的,所以现在还能穿,顶多颜『色』不够鲜亮而已。
到了镇上,看到镇上繁华热闹依旧,他有些怀念跟他爹一起住在镇上的日子了。稍停顿了下,他就朝着镇上的东面去了,那边有个出名的『药』铺,这家『药』铺在周边也是老字号了,就叫叶氏『药』堂,掌柜的为人也厚道。
掌柜的看了这两个发育很不错的三七,报出了五十两的高价。王睿听了眼前一亮,这价位超出他的预估,他原本以为能拿到二十两就差不多了,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些『药』材的价值。对这价钱,王睿很满意,也就没有跟掌柜的再讨价还价,而是直接成交了。
出了『药』铺后,他直接去了猪肉铺子,以一副要送礼的架势,硬是买了整整十斤肉放进筐子里。事实上,若不是怕人侧目,他还想买得更多,他真是馋肉馋坏了。
随后他又去了杂货铺,又买了些粗粮以及各种调料,细粮他也象征『性』地买了一点,让人知道他买过了,吃的时候,其实更多的是打算从空间中拿出来的。
想着没什么缺的了,正打算往家走呢,这时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他,一回头,才发现是他昔日的同窗张尧。王睿微微皱了皱眉,他跟张尧的关系并不好,在书院的时候,张尧经常找他的茬,哪怕最后都没占到便宜,可依然烦人得很。更重要的是,哪怕当初在一起读书时,张尧跟他面对面走来,都不带搭理他的,如今张尧都转学好几年了,还找他做什么?
王睿尽量装得若无其事,诧异地问道:“张尧,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该在县城读书的吗?”他还记得当初张尧走前,曾特意到了书院,跟他们这些同窗说,他要去县城更好的书院读书了,那书院更是有举人坐镇的,看着他们的那神情,完全是一副睥睨土包子的架势,为此将昔日的同窗得罪了一大片。
张尧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今天刚好放假,回来看看。对了,你这副架势是怎么回事,你不读书了吗?”张尧看着大郎背着筐子,里面放着各种东西,与以往见到的形象大相径庭。
王睿好脾气地笑笑,点头肯定道:“我爹出远门了,家里开销大,所以”
张尧打断道:“所以,你就第一个被放弃了,被退了学是吗?”说着,语气竟然带着两分兴奋。
王睿哽了一下,这家伙可真是个一如既往讨人嫌的,当下就不说话了。
张尧更是接着嘲弄道:“真没想到,一年多不见,你居然成了泥腿子了?想当初,夫子还说你前程远大呢,这就是前程远大?哈”
王睿皱了皱眉,抿抿嘴,到底没说话。
张尧嘲笑了几句后,看他一直不开口,也就没有继续了,反而正『色』道:“王睿,你知道吗?我当初之所以去县城读书,其实是因为你。”
王睿大感意外,只觉好生冤枉,“这不可能吧?”他跟张尧可真没多少交集,一直都是他单方面找茬,张尧转学怎么可能会跟自己有关,他今天该不是来找事的吧?
看出他的犹疑,张尧慢声解释道:“呵,我就猜你不信。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爹其实是个童生,在科举上再无寸进后,才转行做生意的。谁知运气极好,发了一笔横财后,我们家就彻底地富裕了。因为对科举的执念,他在读书上的投入几乎是不惜成本的,也因此对我的课业,抓得非常紧。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可后来,他却似乎疯魔了,也不知是不是什么人对他说了什么,他为了能多出几个读书苗子来,楞是纳了好几房妾室,这些年来,那些妾室先后为他生育了四个儿子。
当年,在你没来书院之前,我才是书院中最耀眼的存在。家里有钱,年纪小,成绩好,可是在你来了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你年纪比我小,成绩却比我好,我爹接受不了,在一段时间后,发现我还是没有办法赶超你后,他就对我失望了,冷淡了不止一两点。
那段时间几乎是群魔『乱』舞,家里的庶弟们,因为我爹对我的不满,开始纷纷冒头,今天这个会背诗,明天那个会写字的,热闹非常。
在此之前,我爹对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无视的,除非有朝一日,他们能读出头来,不然,他们会被一直忽视。可那时,我爹为了给我难看,却刻意地捧着他们,那时,我都快疯了,几乎天天都在家诅咒你,后来也才会在书院不停地找你的麻烦。”张尧说到这,有些歉意地笑了,随后,他舒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就跟我爹说,县城的教学更好,之后我就转了学。现在,我头上没了你这座大山,日子好过多了,如今又成了书院数得着的人了,家里也总算是安稳了。”
他接着又顿了顿,“我有时疯狂地嫉妒你,你爹就跟你住在镇上,从头到尾就只关心你一个,不管你优不优秀,你爹都不会放弃你。可我呢,我稍有退步,我爹就把目光转向我庶弟,然后家里就开始出各种幺蛾子,我娘也因此怪我,几乎一下子就众叛亲离,接受全家人的指责。我那时一直在想,你怎么就不能让一步呢,你让一步根本就不会有损失,我却能好过多了。”说到后来,他激动得脸都涨红了。
对此,被狠修理过的王睿,真心觉得他想多了,他怎么会没有损失呢,“你想多了,我爹对我的功课抓得非常严,几近苛刻。”如果张尧是冷暴力的话,那他就是热暴力,可绝对谈不上谁比谁好过。
苛刻啊?张尧突有所感,他记得有一日,他曾在大街上碰到过王睿父子,当时,王睿脸『色』有些苍白,行动似有不便,只是那时他心情正不好,并不曾放在心上,如今看来……
顿时他只觉得谁也不容易,心下总算有点释然了,接下来,语气就显得平静多了,“说来,也多亏了你,到了县城,我才发现我们镇太小,就是在这镇上称王称霸,到了外面也还是井底之蛙。”说到井底之蛙时,才意有所指地看了王睿一眼,王睿见了直咬牙,这人果然一如既往地惹人厌。
接着,张尧又很自得地道:“我相信,我现在的学识一定超过了你,嗯,我是说,如果你一直读书的前提下。要知道,我们书院可是有举人授课的。”说到举人,张尧在王睿面前自觉很有优越感,觉得自己总算是扬眉吐气了,王睿不出镇,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举人了呢。
可同时,他又觉得有些憋屈,这些年他鼓足劲读书,就为着要压对方一头,结果对方停学了,这就像是一拳打空,憋得慌。随后,张尧又笑了,觉得自己跟个不读书的较劲真不值,自己前程远大,将来的对手在县城,在府城,而王睿可能这辈子就窝在镇上了,根本没有可比『性』,还跟他计较什么呢。
想着王睿那局限的未来,这激起了他仅有的那点同情心,于是,他又感叹道,“现在看到你沦落到这地步,我又为你可惜了。你的资质明明那么好,考取功名并不在话下,怎么能这么耽误呢,你家人都在想什么呢?”张尧说到后来,语气带着气愤不平,同为优等生,他似乎有些被物伤其类了,“对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王睿并不因为他的语气而起波澜,旁人终究只是旁人,于是只平静地答道:“还有个弟弟,现在村里读书。”
张尧讥讽道:“我就不信,他的功课还能比你好。”
王睿反倒是笑了,漫声道:“人总不能将好事都占尽了,我爹能偏心我,我娘就能偏心我弟弟。再说,偏心我的是我爹,而不是我娘,相比起来,我还是幸运的。一切等我爹回来,就都好了。”
张尧听了这话,顿时怜悯地看着他,他也算听明白了,王家爹爹回来前,王睿怕是没指望读书了。他干脆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在县城白云书院读书,下次,你如果到县城来,记得来找我玩啊。”说完挥了挥手,很有几分不舍地跟王睿这个昔日的对手告别,他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再见到他了。如果见到王睿之前,他还有不甘的话,现下倒是多了几分同情,至少他娘还是看中他的,哪怕他觉得他娘更爱她自己。
王睿也挥了挥手,眼睛闪了闪,到底把白云书院的事记在了心上。受了张尧的刺激,王睿回家后,倒是颇有危机感地苦读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恢复了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