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智闪身上前,将裘千仞提在手中,对着他喝道:“跟老衲去黑龙潭。”裘千仞此时『穴』道被制,又被灵智提在手中,却兀自不肯服输,大声道:“有本事就杀了本帮主。”灵智正自为难,忽然双耳一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跟着脸『色』一冷,喝道:“好,那便如你所愿。”提起手掌,运劲便往他天灵盖拍落。
便在此时,一人厉声喝道:“手下留人!”喝声未歇,拳力已及后颈。这一下来得好快,灵智手掌不及拍下,急忙侧头,避开了背后捣来的一拳,回臂反手,去勾身后敌人的手腕。那人身手矫捷,一击不中,立时变招,砰砰又是两拳,分取灵智双胁。
灵智提着裘千仞,转不过身来,只得纵身向前一扑。那人如影随形,着着进『逼』。灵智从那人身法招数之中,已然料到是谁,心中欣喜之情倒要大过恼怒之心,低声道:“老骗子,你也要跟老衲为难?”回过头来,见那人葛衣长须,容貌打扮与裘千仞一模一样,正是裘千丈。
但见他此刻满脸肃容,沉声说道:“上人,我只这一个胞弟,还请你瞧在我的面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灵智道:“正是因为老衲给你面子,否则他哪里还有命在。”说话之时,已放下裘千仞,纵身又扑向裘千丈,对方猱身而上,五指直指他咽喉。这一招攻其不得不救,灵智早知他底细,况且此时一身武功较之当日尤胜三分,当下沉肘反打,斜掌劈他肩头。霎时之间,两人以快打快,交换了十来招,人影闪动,拳掌飞舞,指掌相距对方不逾咫尺,旁观众人均感惊心动魄。
一旁的铁掌帮众看得神驰目眩,便是老顽童也停手观看,只有裘千仞与裘千尺二人瞪大双眼瞧着同灵智交手的裘千丈,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们如何不认得自家兄长,但以往一直认为他武功十分不堪,此刻突然见他在裘千仞命在顷刻之际现身相救,武功又如此了得,同灵智斗得不可开交,心中甚为惊诧。
顷刻之间,二人又斗了十余招,忽见裘千尺纵声长笑,叫道:“上人,想不到你武功竟然又有精进。”灵智亦笑道:“老骗子,你也大有进益啊!”二人齐齐停手,相视而笑,笑声愈传愈响。
但听在裘千仞耳中,震惊的同时更似枭鸣,份外刺耳。以他的修为如何听不出乃兄一身功力尚在自己之上,可笑这么多年来竟然以为他只会借着自己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
二人笑了一阵,裘千尺神『色』郑重的对着灵智道:“上人,若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老夫代为赔罪?”灵智手一挥,出言打断道:“老骗子,此事容后再说,先给你介绍一位好朋友。”他伸手一指老顽童道:“这是老顽童周伯通,一身武功不在你我之下。”
裘千丈一愣,随即拱手笑道:“久闻大名,幸会幸会。”老顽童却不买账,他此刻瞧着那张与裘千仞别无二致的脸,心中说不出的反感,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灵智缓缓朝裘千丈解释道:“令弟当年使阴毒手段害死了老顽童的儿子,更使瑛姑与一灯大师之间误会深重。老衲与老顽童甚是投契,便动了心思化解这一段恩怨。”裘千丈面『色』先是一变,跟着脸『露』疑『惑』之『色』问道:“瑛姑?可是那黑龙潭内的‘神算子’?一灯大师又是何人?”
灵智扫视一圈,对着裘千丈道:“此处非谈话之所,你们随老衲来。”话音一落,身形一转,提起裘千仞便纵身狂奔。裘千丈与老顽童二人紧随其后。三人均是轻功了得之辈,须臾之间已消失在街角,留下在远处大呼小叫的裘千尺及铁掌帮众。
灵智身法迅捷,虽手中提了一个人,仍快俞奔马,待至一处僻静之所后,这才放下裘千仞,对着裘千丈缓缓解释道:“一灯大师,便是昔日的南帝段皇爷。他出家为僧,这当中的泰半原因倒要拜令弟所赐。”他瞧了神『色』忽然扭捏起来的老顽童一眼,微微一叹,接着道:“你倒令弟当真对着‘武功天下第一’的荣号毫不动心?当年华山论剑,王重阳等曾邀他参与。他以铁掌神功尚未大成,自知非王重阳敌手,谢绝赴会,这些都是你早就知道的。可你不知道的是,他心中私欲太甚,为了除掉南帝这一大敌,竟乔装打扮,偷偷进入大理皇宫之内,强行将一名贵妃的孩子抢去?”
灵智侃侃而谈,缓缓道出当年往事,种种情形之极,犹如亲眼所见一般,只听得裘千仞冷汗涔涔。裘千丈听完前因后果,思及数十年来往事,一时间默然无言。他与裘千仞乃是同胞孪生兄弟,幼时两人『性』情容貌,全无分别。
到十三岁上,裘千仞无意之间救了铁掌帮上官帮主的『性』命。那上官帮主感恩图报,将全身武功倾囊相授。裘千仞练功勤奋,到得二十四岁时,功夫浸寻有青出于蓝之势,次年上官帮主逝世,临终时将铁掌帮帮主之位传了给他。
自做了铁掌帮帮主之后,裘千仞更一心一意只潜心武学,武功越练越高,闯『荡』江湖,铁掌水上飘的名头威震武林。但对自己这个兄长也越来越不放在眼中,全无尊敬之意。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一次外出游历当中误入一处前辈高人闭关之所,得了天大机缘,学会了“天蚕九变”这等盖世神功,哪怕练功不如裘千仞勤勉,一身武功也渐渐超过了他。为了减少两兄弟之间的猜忌矛盾,数十年一直深藏不『露』,为的就是怕引起他的误会。如今瞧来,自己一昧忍让放纵,反倒是害了他。
沉『吟』良久,裘千丈涩声开口道:“大错既已铸成,老夫自不会偏袒他。老顽童,你要如何处置他都随你。”裘千仞呆呆的瞧着裘千丈,见自家兄长非但不偏帮自己,反有将自己交给老顽童发落的意思,心中委实难以置信。他心中十分惶急,欲出言劝兄长联手,奈何此刻哑『穴』被制,说不出话,一张脸立时憋得通红。
灵智似瞧出他的窘状,袖袍一挥,心念一动,内力透体而出,登时替他解开哑『穴』,对着他道:“裘帮主,事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裘千仞梗着脖子道:“我为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先去掉一个劲敌,又有什么不对?”他哈哈笑了两声,对着裘千丈道:“我的好大哥,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武功如此厉害。早知如此,当年华山论剑,你我兄弟联手,这天下第一的名号非咱们莫属。”
灵智闻言一怒,凛然喝道:“人生在世,当求俯仰无愧。莫说你武功未必胜得了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几大高手,便是赢了他们,倘若行事不正,天下群雄又有谁会对你心服口服?”
裘千仞一愣,继而不屑的道:“臭和尚,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难道你这辈子便没杀过人?没犯过恶行错事么?”
灵智喝道:“老衲自幼出家为僧,前二十年在桑多寺吃斋念佛,与人为善。继任密宗宗主之后,也一直致力调节宗内各派矛盾,约束密宗弟子,行善积德。后来只身入中原之际,首次犯下杀戒,诛除盗匪三十一人。但那三十一人各个死有余辜,若是只抢人钱财,老衲大可将之送往官府。若是谋财害命,老衲也可以佛法化解他们的戾气,令其下半辈子积德行善,以赎前孽。他们非但烧杀抢掠,坏事做尽,更将擒来之人蒸炸炒煮,以作下酒凉菜。试问,这等丧尽天良之辈,老衲杀之,何错之有?”听到这里,裘千仞已脸『色』惨白。
只听灵智又道:“后来老衲在恒山开创大林寺,十余年来也只教导弟子治病救人,积德行善。期间寥寥几次与人动手,亦只论高低,不比胜负。”他这番话大义凛然,裘千仞听了不禁气为之夺。一旁的裘千丈与老顽童听了,也眼『露』钦佩之『色』。
裘千丈亦道:“想当年上官帮主何等英雄,一生尽忠报国,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你接了他老人家的位置当了帮主,却去与金人勾结,通敌卖国,死了有何面目去见他?原本我只想先借着你的名头将这事宣扬开来,一来好令你有所顾及,二来好借机保全你‘铁掌水上漂’的赫赫威名,三来不令我裘家列祖列宗蒙羞。”说到这里,他感激的瞧了灵智一眼,温声劝道:“你道为何上人将你我带到这人迹罕至之处?还不是给我几分薄面,顾全我裘家的声名?当年老帮主谆谆告诫,要你忠义报国、杀敌御侮,可你这些年是如何做的?”
裘千仞被他二人一训,数十年来往事,一一涌向心头,又见灵智一对眸子凛然生威地盯住自己,自家兄长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惜之『色』,猛然间天良发现,但觉一生行事,不少皆为伤天害理,不禁全身冷汗如雨,叹道:“大哥,你教训得是。”呆了半响,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意,运足内劲一掌往自己天灵盖拍去。
灵智知他生『性』狠毒,早已凝神戒备,防他忽施突击,此人武功非同小可,这一出手必是极厉害的绝招,万料不到他竟会忽图自尽。幸而二人相距不远,灵智反应亦快,当下出掌如电,紧紧握住他手腕,温言劝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既痛悔前非,重新为人,尚且不迟。”
裘千仞放声大哭,向灵智跪倒,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裘千丈上前两步,将之拉起,紧紧抱住他道:“弟弟,你又何必如此想不开?”一句话说完,也已泪流满面。
灵智又温言劝慰了几句,裘千仞通红着双眼,忽然跪在老顽童身前道:“周兄,我对不起你。要打要罚,悉听尊便。”老顽童一愣,随即侧身避开,慌得双手连摆,同时口中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错了,那我原谅你便是。更何况我自己的罪过也不比你小,若非大和尚提点,我竟不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他思及往事,心中有愧,眼中满是黯然之『色』。
裘千仞听他说愿意原谅自己,心中更是愧疚,又对灵智的佛法武功十分钦佩,膝盖略侧,对着灵智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愿拜上人为师,出家为僧,此后青灯古佛相伴,一赎往昔罪孽,还望上人成全。”
灵智一愣,继而眼『露』为难之『色』道:“裘帮主,老衲与你兄长互为知交好友,你若拜老衲为师,岂非让你兄长难堪?”他见裘千仞眼中闪过黯然之意,又道:“你若有心悔过,出家不出家根本不重要。这样罢,你若是真个愿意剃度出家,你莫如拜在南帝一灯大师门下。”他见三人不解,缓缓解释道:“一灯大师因你而避位为僧,这是因;你痛恶前非,拜他为师,这是果。如此一来,当可化解这一场纠缠二十年的冤孽,岂非功德无量?”
裘千仞自无不可,裘千丈更是喜道:“正该如此。”四人又聊了几句,灵智思及瑛姑『性』格偏激,复又对着二人道:“你们将铁掌帮的事情料理妥当之后,可自行去寻一灯大师拜师。老衲则陪着老顽童去见一位故人。”说着朝二人合十行礼,携着老顽童,展开轻功径自下山去了。二人齐向灵智躬身回礼,迈步往铁掌峰而去。
黑龙潭位于铁掌峰以北,地处山西以南,相距甚远,饶是二人轻功上佳,也耗费不少时日。这黑泽方圆数里尽是矮树长草,位置又偏,灵智亦只知道个大概方位,他与老顽童二人苦寻了三四里有余,突见远处有一片树林,精神一震,迈步走入林中。
一入树林,再也无法直行,林中小路东盘西曲,乃由人工布置而成,按五行奇门之术排列,错综复杂。不过这却难不倒灵智,只见他缓缓吐气开声道:“阿弥陀佛,老衲密宗灵智,携故人求见,盼瑛姑赐予一面。”说话之时,已使出上乘内功“千里传音”之法。
老顽童刚闻“故人”二字,心中一慌,就欲扭头逃走,却给灵智一把抓住胳膊,挣脱不得。老顽童既急且慌,忙低声哀求,道:“大和尚,我不敢见她,你放我走好不好?”灵智摇首笑道:“你都来到这里了,怕什么?”话音甫落,忽尔闪电般出手,一连点中老顽童身上七处大『穴』。他知老顽童内功了得,怕只点七处『穴』道制不住他,复又再他前胸后背再次封住十余处要『穴』,气得老顽童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