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二人一如原着那般,先是黄蓉一连串菜名镇住店小二,果子蜜饯等物逐一送上桌来,郭靖每样一尝,件件都是从未吃过的美味。
那少年高谈阔论,说的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郭靖听他谈吐隽雅,见识渊博,不禁大为倾倒。他二师父妙手书生朱聪是个饱学书生,师尊灵智也是一等一的博学人物,虽然郭靖全力学武,只闲时才跟朱聪学些粗浅文字,但是每年灵智来塞外看他,跟他谈些趣事秘闻,总算记住不少,勉强也能跟这少年搭得上话。这时听来,这少年的学识似不在二师父之下,不禁暗暗称奇,心想:“我只道他是个落魄贫儿,哪知学识竟这般高。中土人物,果然跟塞外大不相同。”
再过半个时辰,酒菜摆满了两张拼起来的桌子。那少年酒量甚浅,吃菜也只拣清淡的夹了几筷,忽然叫店小二过来,骂道:“你们这江瑶柱是五年前的宿货,这也能卖钱?”掌柜的听见了,忙过来陪笑道:“客官的舌头真灵。实在对不起。小店没江瑶柱,是去这里最大的酒楼长庆楼让来的。通张家口没新鲜货。”
那少年挥挥手,又跟郭靖谈论起来,听他说是从蒙古来,就问起大漠的情景。郭靖受过七位师父嘱咐,不能泄『露』自己身分,只说些弹兔、『射』雕、驰马、捕狼等诸般趣事,又把从灵智那里学来的诸多趣事一一讲给他听。那少年听得津津有味,听郭靖说到得意处不觉拍手大笑,神态天真。
郭靖一生长于沙漠,虽与拖雷、华筝两个小友交好,但铁木真爱惜幼子,拖雷常跟在父亲身边,少有空闲与他游玩。华筝则脾气极大,郭靖又不肯太过迁就顺让,尽管常在一起玩耍,却动不动便要吵架,虽一会儿便言归于好,总不甚相投,此刻和这少年边吃边谈,不知如何,竟感到了生平未有之乐。两人说的都是江南乡谈,更觉亲切。
他本来口齿笨拙,不善言辞,通常总是给别人问到,才不得不答上几句,韩小莹常笑他颇有南希仁惜言如金之风,是四师父的入室子弟,可是这时竟滔滔不绝,把自己诸般蠢举傻事,除了学武及与铁木真有关的之外,竟一古脑儿地都说了出来,说到忘形之处,一把握住了少年的左手。一握之下,只觉他手掌温软嫩滑,柔若无骨,不觉一怔。那少年低低一笑,俯下了头。郭靖见他脸上满是煤黑,但颈后肤『色』却白腻如脂,肌光胜雪,微觉奇怪,却也并不在意。
不过只有一遭,郭靖所说大半趣事都跟灵智有关,每每谈起灵智更是一脸崇敬,黄蓉何等机敏,哪里还不知道他背后有一尊大人物。她内力虽然不深,但是家学渊源,见识不凡,自然看出郭靖气息悠长,一身武功只怕不低。当下轻轻挣脱郭靖握着他的手,将话题转到武功上面去。
黄蓉道:“兄弟,在下见你武功不低,显然经过名师教导,未知你师傅尊姓大名?”
郭靖面『露』犹豫之『色』,良久,才道:“既然兄弟你问了,我也不瞒你。我一共拜了八位师傅,其中七位不让我说出他们的身份,剩下一个,倒没什么忌讳,只是我这位师尊,名头太大,假使我轻易报出他老人家的名号出来,常人只以为我借着他老人家的名字招摇撞骗,所以?”
黄蓉大为不屑,还以为郭靖在胡吹大气,当下笑着说道:“哦?有多大的名头?难不成比五绝的名头还大?”
黄蓉的本意是嘲讽郭靖,谁知郭靖听完后,先是一愣,随即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可不好比,说不得我师尊他老人家的名号真的比五绝还大,只是那主要是流传在普通人中间,而非武林中人。”
黄蓉又道:“我不信,既然是师尊这么大的名头,为何武林中人不知道?再者,天下习武之人,以五绝功夫最高,威名最盛,我不信你师傅的名头比五绝还大。”
郭靖道:“兄弟,你这话差了。家师曾经跟我说过,二十年前,武功最高,威名最盛的乃是天下第一的重阳真人王重阳。如今功夫最高的,难说,要比过才知道。不过,五绝的如今仅剩四绝,剩下的四人功夫相差不多,家师也是十分佩服的。”
听到郭靖如此说,黄蓉脸『色』才好看几分,不过心中倒也对他口中的师尊十分好奇,好奇到底是何等人物,竟然口气这般大。
黄蓉眼珠一转,问道:“那你师尊有没有跟你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当中,谁的功夫最高?他最佩服谁?”
郭靖认真的想了一会儿之后,缓缓说道:“记得师尊说过,原本四人相差不大,但是若论武道之心,当属西毒最为坚定。但是自从十余年前,北丐洪七公跟我师尊他老人家打了一架之后,只怕要略微超出其余三位一线。至于说,最佩服谁,这个师尊倒是没说,不过我猜测不是西毒前辈便是北丐前辈。”
黄蓉大怒:“放屁,东邪西毒齐名,东邪还要排在西毒前面,为何你觉得你师尊反而更佩服西毒?”
郭靖只当黄蓉在跟他讨论,全然没想其他,当下将灵智的原话说出:“东邪其人,武功也高,才情也高,医卜星象,天文地理,无所不精,就是眼界稍微窄了点,『性』格也傲娇。”
黄蓉原本听到前面几句,还有一丝骄傲,待到听得后面两句,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道:“胡说八道,你说,为何他眼界窄?『性』格傲娇?还有,傲娇是什么意思?”
郭靖没有犹豫,当下把从灵智那儿听来的版本说出来:“数十年前,天下出了一部《九阴真经》,为此,五绝大打出手。最后华山论剑,谁得到天下第一的称号,这部神功便归谁。结果你也知道了,王重阳前辈得了天下第一。”
这些内幕,黄蓉全然不知,当下听得大为有趣,怒火稍减,不过始终惦记着他刚刚的话语,问道:“这跟东邪有什么关系?”
郭靖道:“兄弟,别急,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王前辈一死啊,东邪西毒就忍不住跳出来抢夺这部神功,而当时神功在王前辈的师弟老顽童周伯通周前辈身上。老顽童周前辈『性』子像小孩子一般,所以这部神功被东邪骗去了。”
眼看黄蓉要爆发,郭靖又仔细跟她讲了黄『药』师两夫『妇』如何将《九阴真经》骗取,又如何被黑风双煞偷走,黄『药』师又恼羞成怒打断剩下几个徒弟的腿,让妻子阿衡呕心沥血而死,再将老顽童一直囚禁在桃花岛上。
亏得郭靖记『性』一般,如此繁杂的情节竟然记得住,可见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听完这些,黄蓉的面『色』十分奇怪,眼中闪过不信、质疑、失望、伤心、愤怒等等种种情绪,良久后,才缓缓问道:“你师傅到底是谁?他会不会骗你?”
这回,轮到郭靖大怒,道:“兄弟,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我师傅唤作灵智上人,乃是密宗宗主,大林寺方丈,一代高僧,他老人家是何等人物,岂会骗我?再说,这种事情也没必要骗我。”
这时,黄蓉眼中绝望之『色』更甚,便是连接下来上的菜,也只囫囵吃了两口。店小二心中暗骂郭靖:“你这傻蛋,这小子把你冤上啦。”
最后结帐,共是一十九两七钱四分。郭靖『摸』出一锭黄金,命店小二到银铺兑了银子付帐。出得店来,朔风扑面。那少年似觉寒冷,缩了缩头颈,说道:“叨扰了,再见吧。”郭靖见他衣衫单薄,心下不忍,脱下貂裘,披在他身上,说道:“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请把这件衣服穿了去。”他身边尚剩下八锭黄金,取出四锭,放在貂裘的袋中。那少年也不道谢,披了貂裘,飘然而去。
那少年走出数十步,回过头来,见郭靖手牵着红马,站在长街上兀自望着自己,呆呆出神,知他舍不得就此分别,向他招了招手。郭靖快步过去,道:“贤弟可还缺少什么?”那少年微微一笑,道:“还没请教兄长高姓大名。”郭靖笑道:“真是的,这倒忘了。我姓郭名靖。兄弟你呢?”那少年道:“我姓黄,单名一个蓉字。”郭靖道:“你要去哪里?若是回南方,咱们结伴同行如何?”黄蓉摇头道:“我不回南方。”忽然说道:“大哥,我肚子又饿啦。”郭靖肚中尚饱,但本不舍得就此与这初结交的朋友分手,喜道:“好,我再陪兄弟去用些酒饭便是。”
如此,又用了一顿饭。在等到经过向郭靖讨要小红马这一个小『插』曲之后,黄蓉的心态转变得十分迅速,只觉得生平长这么大只有郭靖对她最后,不知不觉竟然对他敞开心扉。当下骑着小红马前行,将接下来郭靖的一切打点好,她的想法很简单,你对我,那我对你便更好。却不知,郭靖此时遇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郭靖眼见天『色』不早,去投了客店,正要熄灯就寝,忽听房门上有剥啄之声,郭靖心中一喜,只道是黄蓉,问道:“是兄弟么?好极了!”外面一人沙哑了嗓子道:“是你老子!有什么好?”
郭靖一楞,打开门来,烛光下只见外面影影绰绰地站着四人,一看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三个人提刀挂鞭持斧,正是黄河四鬼当中的三个,只少了老二吴青烈,想来当日所受的伤还没好。另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青脸瘦子,面颊极长,额角上肿起了三个大肉瘤,形相极是难看。那青脸瘦子冷笑一声,大踏步走进房来,大剌剌往炕上一坐,侧过了头斜眼看着郭靖,烛光映『射』在他肉瘤之上,在脸上留下三团阴影。黄河四鬼中的断魂刀沈青刚冷笑道:“这位是我们师叔,大名鼎鼎的三头蛟侯通海侯老爷,快磕头罢!”
郭靖凝神戒备,心知几人乃是来寻仇的,眼见身入重围,单是黄河四鬼还好,已自对付得了,但是再加上他们一个师叔,可就得小心了。而且看来此人功夫必更厉害,当下抱拳问道:“各位,有什么事?”
侯通海道:“你那些师父呢?”郭靖道:“我七位师父不在这里。”侯通海道:“嘿嘿,那就让你多活半天,倘若现下杀了你,倒让人说我三头蛟欺侮小辈。明天中午,我在西郊十里外的黑松林相候,叫你七个师父陪你一起来。”说着站起身来,也不等郭靖回答,径自出房。钱青健把门带上,喀的一声,在门外反扣上了。
郭靖心知自己于三头蛟这等老江湖还有一段差距,不过他脑子不大会转弯,对方既然言明乃是约会,倘若不赴会必定会教人耻笑,所以打定主意明日里独自去闯一闯这西郊黑松林,哪怕战死也不丢脸灵智师尊及七位师父的脸面。
郭靖坐在炕上,依着灵智所授真经法门打坐练功。钱青健在他身前挥动双斧,四下里空砍虚劈,大声吆喝,又指摘他打坐方法不对,如此练功,必会走火入魔。郭靖自不理睬,眼见日将中天,站起身来,对钱青健道:“去罢!”付了房饭钱,两人并肩而行。向西走了十里,果见好一座松林,枝叶遮天蔽日,林中阴沉沉的望不出数十步远。钱青健撇下郭靖,快步入林。
入了林中,顺着林中小径走了里许,仍不见敌踪,林中静悄悄的,偶然听得几声鸟叫,越走越害怕,突然心想:“此时已无敌人在旁监视,树林又如此浓密,我何不躲藏起来?我只是躲,可不算逃!”正要闪入左首树丛,忽听头顶有人高声怒骂:“小杂种,混帐、王八蛋!”
郭靖抬头一看,只见黄河四鬼当中的三个吊在三棵大树之上,每个人手足都被反缚,在空中『荡』来『荡』去,拚命挣扎,却无借力之处。三人见了郭靖,更加破口大骂。
这一顿骂,直把郭靖骂得莫名其妙。不过他心想师父们说,跟人订下了约会,便有天大凶险也不能不赴。这约会我是赴过了,他自己不来,须怪不得我。
当下抬头就要走,便在此时,两个人影一闪,拦住他的去路,其中一个额角上肿起了三个大肉瘤,正是那三头蛟候通海,剩下一个正是黄河四鬼中的老二,当日被郭靖所伤的吴青烈。
只见那“追命枪”吴青烈面『色』苍白,一脸恨意的盯着郭靖,显然是元气未复。至于那三头蛟候通海,先是抬头看看吊在半空中的黄河三鬼,然后同样恼怒的望着郭靖。他本意是想让三个晚辈先行在林子里相候,而自己这耗费了大功夫帮吴青烈疗伤,感受到吴青烈体内那一股极为难缠的九阳真气,他心中诧异之余更是打定注意要给郭靖一个教训,也好教他懂得天高地厚。谁知只不过晚来一步,这三个不成器的废物,未战先败,竟然被他尽数吊起来,大大的丢了自己的面子,更加恼怒的是郭靖竟然全然没将自己放在眼中,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敢先行出手,心中怒极,狠狠的盯着郭靖,直把他心中看得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