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儿子!儿子!儿子你别走!有话好好说!我……我……我再也不跟恭王说话了!你原谅我,儿子!你不能丢下我,玄胤会杀了我的,儿子——”
司空铭从宫里一路追了出来。
玄胤根本理都懒得理他,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在坚硬的青石板路上转出了冷沉而枯燥的声音,却依旧压不住司空铭的哀嚎。
宁玥从出宫便没上自己马车,而是溜进了“司空朔”的,她像个守株待兔的小野兽,刺溜一下朝玄胤扑了过去。
玄胤被撞得险些卧倒,搂紧她腰肢,轻轻一笑。
他居然笑了,笑得可真好看。
宁玥看直了眼睛。
“花痴!”他低叱。
宁玥回神,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对我丈夫发花痴,怎么了?不行?”
外头,司空铭还在鬼哭狼嚎。
宁玥蹙眉,挑开帘幕,从缝隙里望了一眼,只见司空铭跌跌撞撞的,不知在地上摔了几跤,又忍住疼痛爬起来,朝这边追赶,奈何他双脚不敌四蹄,任他再拼命,也被马车越甩越远。
“他怎么了?干嘛慌成这样?”她问。
玄胤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我就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而已。”
“而已?”宁玥斜睨了他一眼,“‘你’现在可是他全部希望,断绝父子关系,只怕是要了他半条命。”
玄胤锲而不舍的追杀,把司空铭吓得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唯一有能力且豁出一切保护他的,是那个他从没拿正眼瞧过一天的长子,如今若是连长子都不搭理他了,可想而知,他的处境会有多危险,不怪他慌成这样。
鉴于他对兰贞以及司空朔的所作所为,宁玥一点儿也不同情他,不管他如今还存没存害人之心,都磨灭不了他自私自利的本性,他是老了,权力又被司空朔架空了,折腾不动了,如果没人压着他呢?如果又来了第二个兰贞呢?他会不会再犯一次当年的罪孽?
想想司空成曾经差点儿迷奸了皇甫燕,就知道这一家子从骨子里都是坏的,除了司空流与司空朔。
“别想他了,一个孬种,不值得你费神,我自有主张。”玄胤拍了拍宁玥的小肩膀。
“好,我不想了。”宁玥说着,巴巴儿地望向了玄胤,此时的玄胤戴着面具,遮了鼻子以上的地方,精致的下颚露在外头,玉雕一般,她忍不住探出手摸了一把。随后,她又看向了他的唇,既没涂口脂,也没吃辣椒,但唇色极艳,艳若桃李,也如淬炼的豆蔻,莹润饱满,闪动着极为诱人的光泽。宁玥情不自禁地凑上去,用粉红的小舌尖,轻轻舔了舔他唇瓣。
“今天是怎么了?这么主动?”玄胤含住了她舌尖。
宁玥反客为主,在他唇齿间一阵滑动,浑身的味蕾都好似被唤醒,贪婪地吸允着他的津甜,恨不得把他给吃进去。
“唔……”玄胤被她咬了一口,发出了一声微弱的闷哼。
“真好听,再叫两声。”她捧起他的脸,喘息着低声说。
玄胤浓眉一蹙,这画风……有些不对啊。
宁玥跨坐到他腿上,呼吸已经完全紊乱,小脸儿红得像抹了胭脂,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明明夫妻那么久,早该淡定了才是,何况这又是白天,又是在马车上,以她的性子,原不该这么孟浪,可她就是忍不住。
这一身禁欲的气息,快把她给迷晕了。
宁玥的小手在他身上一阵乱摸,边摸,边急急地亲他,不对,是啃他,嘴唇、脸蛋、下颚……毫无章法地啃,啃得玄胤都笑了。
极少见到她饿狼捕食的时候,瞧那眼底的绿光,恨不得把他整个人啃吃干净。
“专心点,不许笑!”宁玥瞪他,掬起他的俊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玄胤抱紧了她纤细的腰肢,任她在自己身上煽风点火。
宁玥扯他衣裳,想学他往常那样潇洒地一把扯烂,可也不知是衣裳质量太好还是她手劲儿太小,扯了半天,汗都冒出来了,连颗扣子都没扯掉!
玄胤轻轻地笑她。
宁玥俯身,用牙齿,一颗颗咬开了他扣子。
这副景象,迷得玄胤心口一炸。
她又拉过玄胤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胸口。
玄胤的身子微微一颤,呼吸变得急促,一把撩开她罗裙……
“主公——”
一道尖细的嗓音,蓦地响在车外。
二人紧贴着彼此的身躯不约而同地一僵,如一盆冷水兜头兜脸地浇下,直把那燎原的火星子,全部给浇没了。
宁玥欲求不满地趴进了他怀里。
玄胤拉过毯子将她盖住,面色十分难看。
小李子还不知自己破坏了“主公”的好事儿,屁颠屁颠地拦下马车、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对着车帘行了一礼,又哭又笑地说道:“主公!奴才可算是找着您了!您没事儿吧?奴才被什么东西给砸中脑袋,在河里晕了一阵儿,醒来就发现自己飘到对岸了,您却不知所踪,奴才吓坏了,生怕玄胤那家伙对您怎么着!奴才刚回了行宫,他们说您不在!奴才又赶忙去了皇宫,一打听,才晓得您又出来了。您怎么坐这么破的马车呀?您要微服私访吗?您受伤了没呀?奴才救驾来迟——”
他喋喋不休、语无伦次地说着。
玄胤不耐烦地说道:“够了!吵什么吵?”
小李子一听这声,本能地就是一愣:“主公,您的声音怎么变了?”
这小李子不愧是司空朔身边第一红人,连皇帝和司空铭都没听出玄胤的声音有问题,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宁玥眨眨眼,看向玄胤。
玄胤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座的声音怎么了要你管?”
这霸气的气场还是一样一样的,小李子稍稍释然,可依旧觉得怪异,壮胆,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发色、面具、下颚、眼睛、身材,全都与从前一样,是他多心了,还以为谁那么大胆子敢冒充他家主公呢。
看样子,主公应该没受伤,真好。
眸光又落在了被主公用毯子盖住的小人儿身上,直觉告诉他,如果那不是玄胤,就一定是女人。甚至他觉得是玄胤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尽管二人是兄弟,可他家主公一直对玄胤特别纵容啊,除了玄胤,主公还会这么抱着谁?
“咳。”他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敢问。
玄胤若知道自己与司空朔在他眼里是那样的关系,只怕要把他活活打死。
宁玥被闷得有些透不过气儿了,在他怀里蹭了蹭。
玄胤把毯子朝下拉了拉,露出她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由于她背对着小李子,小李子看不清她容貌,但小李子还是狠狠地诧异了一把:“女人?”
玄胤浓眉一蹙,什么叫女人?难道小李子以为“司空朔”抱的是个男人?司空朔有这种怪癖?
“女人怎么了?本座碰不得女人?”玄胤阴沉地问。
小李子慌忙摇头:“不不不!您当然碰得!您现在已经好了。”喝了药,恢复人道了,碰女人是应该的吧。从前被玄胤压着,是因为无法人道,现在可以做上面那个了,谁还做下面那个?嘿嘿,他真机智,“对了主公,您的蛊毒没发作吧?温伯说,您的身子好了,蛊毒就压不住了。”
玄胤面不改色地说道:“没那么快。”
“哦,那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回行宫吧。”小李子一脸认真地道。
“行宫?”玄胤张了张嘴。
小李子笑着点头:“是呀!”
宁玥戳了戳玄胤的肩膀。
演戏演到底,这个时候不跟小李子走都不行,一旦被人发现“中常侍”回了马家,那还不炸开锅?
玄胤黑着脸,跟小李子一道回了行宫。
行宫的人,全都看见自家主子抱着一个女人进了屋,这在他们印象中,尚属头一回,但他们疑惑归疑惑,却无人敢上前发问。
玄胤把宁玥抱回了寝宫,可是……卧房在哪里?!
“直走第三间。”宁玥小声说。
玄胤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来过呀!”
“什么时候?”
“上辈子。”
玄胤笑出了声,来过就来过,扯什么上辈子?司空朔才恢复人道,就散她以前来了千百遍,也不可能与她发生什么,她还怕他怪她不成?
宁玥暗暗叹了口气。
这一世的行宫与上一世没太大不同,简约古朴,卧房里的桌椅摆设全都四四方方的,没有任何流线型的设计,窗帘、床单、褥子全都是银灰色,看上去有种漠然的冷。
茶具、摆设,全都规则地摆放着,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垢。
容卿的洁癖已经够让玄胤大开眼界了,然而与司空朔一比,恐怕是小巫见大巫。
玄胤把宁玥放到床上。
小李子打了水进来,低垂着头,不去窥视不该窥视的:“主公先沐浴,奴才去准备晚膳。”
一想到这是司空朔的寝宫,玄胤没了那方面的兴致,宁玥也没有,这人,本就穿着司空朔的衣裳、戴着司空朔的面具,若连地点都变成了司空朔的行宫,她几乎分不清,自己亲吻的究竟是玄胤还是司空朔。
二人清了清嗓子,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晚饭很快被呈了上来:清蒸芋头、清炒三丝、红烧茄子……全都是素菜。
玄胤无肉不欢,看着一桌子和尚吃的东西,瞬间没了胃口。
突然,小李子敲响了房门:“主公,恭王求见。”
玄胤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他还有胆子上门。”
宁玥就道:“烛龙死了,他迫不及待找靠山,没有比中常侍更好的选择了,刚刚在皇帝那边,他也助了‘你’一把。”
若是没发生今天的事,司空朔合该感激马谨严坑了玄胤,可惜司空朔昏迷不醒,如今在行宫坐镇的是玄胤,可想而知,马谨严没好果子吃了。
玄胤掸了掸下摆,站起身,扣紧了领口的扣子:“既如此,本座就去好生招待招待他。”
宁玥明白了玄胤的意思,莞尔一笑,说道:“你去招待他,我入宫拿点东西。”
……
玄胤在凉亭接见了马谨严。
马谨严穿着一系藏青色锦服,头束白玉冠,身材魁梧,容貌俊秀,俨然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惜往玄胤面前一站,就有些不够看了。
索性他今天不是来比美的,而是来找司空朔打探虚实的。
早上,他利用司空铭告了玄胤一状,以为皇帝会趁机削了玄胤的官职,严重的或许会要了玄胤的命,哪知皇帝什么都没做,就放马宁玥回去了,也没追究玄胤卧病不入宫的罪责——
这其中,是不是与司空朔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中常侍大人。”马谨严拱了拱手,作为一国王爷,如此礼贤下士,算是他德行的一种表现。
谁料玄胤只是不屑地笑了一声,拿起一枚棋子道:“恭王大驾,有失远迎,是本座的不是,恭王请坐吧。”
他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气却没有丝毫愧疚。
恭王知道他心气高,没放在心上,干笑着说道:“中常侍好兴致,一个人坐在此处下棋,要跟耿烨杀一盘么?”
“不必了,本座对太差的对手,没兴趣。”
马谨严的眼角抽了抽,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宦官,讲起话来如此不客气!不过算了,眼下自己是欠缺支持的时候,不宜与他翻脸。
敛起心中不适,马谨严挤出了一副笑容:“大人父亲的事情,我已经妥善处理过了。”
“恭王何出此言?”玄胤漫不经心地问。
马谨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实不相瞒,烛龙在世时,我曾听他提过大人的身世,我知道大人和玄胤是兄弟,体内还流着南疆皇室的血脉,我这么说,大人明白吗?”
玄胤轻轻悠悠地笑:“本座不明白。”
马谨严的眼珠子动了动,是错觉还是其他,他怎么从司空朔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敌意?且这敌意十分熟悉,像……他认识的某个人。
脑海里迅速浮现出玄胤的影子,他摇了摇头,玄胤明明被司空铭给刺伤了,绝不可能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还打扮成司空朔的样子。
“玄胤一直在追杀大人的父亲,我给大人的父亲支招,说兰贞与他是两情相悦,玄胤纯属无中生有,皇上对玄胤……很是愤怒呢。”他笑盈盈地说,丝毫没察觉到玄胤眼底的冷笑,“当然,我没把大人的身世告诉皇上,我想,皇上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对大人新生猜忌。”
玄胤的唇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听恭王的意思,本座该好生答谢你口下留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诚心与大人交个朋友,司空家主的事,权当我送给大人的一份薄礼……”
“你拿本座的父亲做垫脚石,还好意思说它是一份礼?”
恭王的面色僵了僵。
“况且,你这份礼好像也没把玄胤怎么样嘛,皇上赦免了玄胤的罪过,要本座与他私了。”
“这……怎么可能?”马谨严愕然,他当然想不到是玄胤歪曲了事实,把责任推到了司空朔的身上,这种机密谈话,皇帝是不可能让第三人知晓的。
马谨严瞬间没了多少底气。
玄胤打乱了棋盘,不咸不淡地说道:“不过,虽然你把这件事办砸了,但倘若你能帮本座办成另外一件事,本座不介意与你交个朋友。”
马谨严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什么事?”
玄胤微微一笑:“望川坊有个你们南疆的细作,本座一直想将她收为己用,可惜试了很多次都没效果,不知恭王有无好点子?”
望川坊是琼楼的戏剧大院,养着许许多多年轻貌美的戏子名角儿,男女老少都有,每天的日暮时分,望川坊固定上演一场公开的大戏,这是唱给所有光顾琼楼的客人听的,若客人听得不尽兴,也可单点戏子,在房中单独开戏。
马谨严在京城生活了十几二十年,倒也不是没听过望川坊的名号,只是从前还散老实,并未真正地来过。
一进门,他便被戏台上精彩绝伦的表演吸引了,唱的是一出牛郎织女的戏,牛郎英俊潇洒、侄女貌若天仙,一颦一笑,浑然天成,仿若九宫仙女下凡。
荣妈妈笑盈盈地摸上了他肩膀:“哟,爷,您是第一次来吧?瞧这俊俏的小模样,啧啧啧,妈妈我的心都看化了!”
荣妈妈三十多岁了,身材微胖,却风韵犹存,浓妆艳抹,脂粉味极浓,却并不让人反感。她柔软的手抚过马谨严的肩膀,丰满的胸脯贴上去:“爷,您是看大戏,还是看小戏呀?”
马谨严早先被“司空朔”提醒过,明白这儿的规矩,就说了句:“小戏。”
“哟!那是贵客!”荣妈妈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挥舞着浅紫色娟帕,道,“爷,您是要听什么戏?二人转还是……”
马谨严打断她:“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个阑姑娘,琵琶弹得极好。”
荣妈妈的表情有些古怪:“你要找阑姑娘?”
“是啊,怎么,她今天不方便?”马谨严扬了扬手中的折扇。
荣妈妈迟疑道:“倒不是不方便,而是她……”
“她怎么了?”马谨严倨傲地扬起了下巴,他在南疆,可没少逛过这种地方,越是行情高的姑娘,老鸨越是押着不让客人见到,物以稀为贵,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但他如今不是那个伏低做小的马家庶子,而是南疆皇后亲封的王爷,他连公主都娶了,一个戏子,难道还没资格见上一面?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金票。
荣妈妈眼睛一亮:“哎哟,哎哟……”
他晃了晃金票:“阑姑娘方便吗?”
荣妈妈舔了舔唇瓣:“方便!方便!一万个方便!”
见钱眼开的东西!
马谨严把金票扔给荣妈妈,荣妈妈高高兴兴地把金主迎到了三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
“阑儿,有位爷来找你。”荣妈妈的口气十分讨好。
“妈妈,我不是与你说了我今天不方便吗?我身上来了,浑身无力,可没力气去伺候那些臭男人!”
这是一道让人心口酥麻的声音,即便被她骂了臭男人,马谨严依旧生不起气来,暗道,不愧是南疆安插在西凉的细作,单是这声,就得迷倒一大群英雄好汉。
荣妈妈为难地笑了笑:“阑儿,这位爷是真心仰慕你,头一回来,总不好让人家败兴而归是不是?”说着,给马谨严使了个眼色,先进去,把人哄好了,还不是要干嘛干嘛?
马谨严笑笑。
又听得阑姑娘娇声娇气地说道:“既是头一回来,便说明从前不曾见过我,仰慕一词从何说起呀?”
“呃……这……”荣妈妈一脸尴尬。
马谨严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耿某久仰阑姑娘大名,新生爱慕,故而上望川坊,想一睹姑娘的风采,未曾想过染指姑娘,若是姑娘实在不方便,耿某改日再来。”
“你姓耿?”阑姑娘的声音突起一丝波澜。
马谨严看了荣妈妈一眼,平静地说道:“是,我姓耿。”
“真是巧呢,我有个娘家的表兄,也姓耿。”阑姑娘的语气出现了一丝落寞。
马谨严的眼神闪了闪,这娘家表兄……该不会是她的情哥哥吧?若果真如此,就天助他也了。
马谨严最终被请了进去。
阑姑娘坐在半透明的屏风后,马谨严依稀能看到她窈窕婀娜的身姿和精致华美的发髻,房间散发着清理素雅的女人香,闻着令人心头一动。
“你是哪个耿家?”她问。
马谨严欲要跨过屏风的步子顿住,定了定神,说道:“南疆耿家。”
“南疆?”
马谨严明显看到她的身影抖了一下,点头道:“没错,我是恭王。”
“来……西凉和亲的恭王……耿烨?”阑姑娘一下子站了起来!
马谨严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站弄得生出了一丝警惕,尽管司空朔告诉他,望川坊有个名角儿阑姑娘,是南疆安插在西凉的细作,可不排除司空朔忽悠他的可能,也许这根本不是什么细作,只是一个司空朔的手下——
“阑姑娘似乎对我的名字很激动。”他别有深意地说。
阑姑娘慢悠悠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身着黄衣,色如春晓之花,面如中秋之月,行动时似弱柳扶风,眼眸噙着晶莹的泪水,叫人看得呼吸都凝住。
马谨严愣在那里。
阑姑娘颤颤地走过来:“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耿烨?”
马谨严把随行的公文与玉蝶拿给了她,这些都是南疆盖了公章的,不会有假。
阑姑娘捧着公文,泪珠子吧嗒吧嗒掉在纸上。
马谨严清了清嗓子:“阑姑娘,你……怎么了?”
阑姑娘泪汪汪地看着他,一把扑进了他怀里:“表哥——”
还真是表哥啊……
马谨严呆呆地张开了双臂,男人嘛,没有不喜欢漂亮女人的,如此风情的人儿投怀送抱,他会拒绝才怪。
但他没忘记司空朔的叮嘱——
“你说……我是你表哥?我没听说过我有一个表妹啊。”事实上,耿家表妹挺多的,可惜与耿烨那个长在民间的庶子没多少干系。
阑姑娘抬起头,满眼受伤地望着他:“表哥,你真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阑儿呀!”
“阑……阑儿?”他又不是真正的耿烨,哪里知道耿烨的小表妹?“我是南疆人,你是我表妹,那你也是南疆人?”
阑姑娘含泪点头:“是的,不瞒表哥,我是南疆派来的细作,专门在京城替他们搜集消息。”
“你怎么会干起这个?”马谨严问道。
“我也不想的,我自幼与表哥定下婚约,我九岁那年,表哥突然不见了,我一直找啊找,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后面有人告诉我,看见你来西凉了,刚好那时,他们需要往西凉派细作,我便自告奋勇地来了。”阑姑娘说到最后,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你长变了好多,要不是这些文书,我都不敢认你。”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耿烨啊。
马谨严像被雷给劈了一下:“你刚才说……你是耿烨的未婚妻?”
阑姑娘哽咽道:“怎么了表哥?你不想娶阑儿了吗?”
“我……”马谨严语塞,他接受恭王身份的时候,可没人告诉他,原主有个未婚妻呀!
“我听说南疆来了一个叫耿烨的恭王,要迎娶德庆公主,我想到过会是你,但我强迫自己不去相信,因为表哥曾经许诺过,会等我长大,娶我过门。我从出生便是你的未婚妻,我不信你会背信弃义……可是……”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马谨严有些手足无措,他是来降服南疆细作的,照目前来看,这细作他是百分之百降服了,可更大的麻烦的出现了——他多了一个未婚妻。
“我……阑儿是吧?”他正了正神色。
阑姑娘泪汪汪地看着他。
“不瞒你说,我曾经受过一点伤,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所以你跟我……”这是容卿的经历,偷过来用用好了。
阑姑娘恍然大悟:“原来表哥是失忆了才不记得阑儿的吗?表哥不是故意的!表哥还喜欢阑儿对不对?”
马谨严从没见过如此直白的女子,一时间真有些招架不住。
“阑儿就知道,表哥一辈子都不会变卦的!”阑姑娘抱住了马谨严的胳膊,“表哥!我们回南疆吧!”
马谨严下意识地道:“不可!”
“为什么?”阑姑娘瞪圆了眼睛,“难道你真想娶那个西凉的公主吗?你知道她曾经跟多少人有过婚约吗?先是蔺家的蔺乘风,再是马家的马谨严,她与那两个男人全都纠缠不清,她早不是处子之身,这种残花败柳你也要吗?”
“你说谁残花败柳?”
德庆公主的声音,突兀地响在门口。
马谨严吓得一大跳,连忙推开阑姑娘。
德庆公主怒容满面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同样不忿的秋玲,刚刚的话,她跟公主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这个耿烨,居然跟一个青楼戏子混在一起,还诋毁公主,真是好不要脸!更不要脸的是,他口口声声说爱她,转头就去勾搭戏子!
“你们是谁?”阑姑娘无畏地走上前,将马谨严挡在了身后。
这一举措,彻底坐实了二人的关系。
德庆公主一张脸气得发白:“大胆奴才!见到本公主,还不下跪?”
阑姑娘的面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你就是德庆公主?来的正好,我表哥决定不娶你了,要跟我回南疆,识相的,就主动退了婚事吧!”
“喂!我可没这么说!”马谨严抓住了阑姑娘的胳膊,这是耿烨的未婚妻,又不是他的!他凭什么为了她放弃一国公主?
“耿烨!你给本公主把话说清楚!她究竟是你什么人?”德庆公主气得发抖。
不等马谨严做出回答,玉阑珊趾高气昂地开了口:“别那这种口吻与我未婚夫说话!你是公主又怎样?他是南疆的王爷!身份更在你之上!”
这回,无疑是烈火烹油。
德庆公主怒得目眩头摇。
秋玲快步上前,一巴掌抽在了阑姑娘的脸上:“放肆!一个低贱的戏子,也敢这么与公主说话?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啪!
又是一巴掌甩了出去。
却不是秋玲掌掴阑姑娘,而是阑姑娘掌掴了秋玲。
阑姑娘无所畏惧地说道:“我是未来的恭王妃!敢打我?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秋玲捂住高高胀起的脸蛋,哭着回到了德庆公主身边,“公主您瞧啊,她……她这么嚣张!”
德庆公主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吞了吞口水,压下滔天的怒火,咬牙道:“本公主凭什么相信你?”
阑姑娘从怀中拿出一块圆形玉佩:“这是耿家每个孩子一赐名就会戴在身上的玉佩,不会轻易摘下来,表哥把它送给我做了定情信物,这一下,你该相信了吧!”
德庆公主的脸色蓦地一沉。
马谨严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德庆公主的脸逐渐涨成了猪肝色,指甲掐进肉里,疼得她冷汗直冒,她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转身离开了原地。
“公主!”马谨严追了上去。
“表哥!我不许你去追她!”阑姑娘拦住了马谨严。
马谨严这会子,早把司空朔让他收服细作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什么都比不得德庆公主重要,一旦失去德庆,他就彻底完蛋了。
他毫不留情地推开了阑姑娘!
若非时间紧迫,他现在就会杀了她!
“德庆!德庆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他脚底生风地朝德庆公主追了过去,“德庆!你别走!”
德庆公主甩开他的手:“走开啊!别碰我!”
“德庆,你听我解释,她是疯子,我不认识她!”
“疯子?怎么这会儿变成疯子了?你刚刚不是说你失忆了吗?说你不记得有这桩婚事!”
“我……我是这么说过。”该死的,他刚刚干嘛这么说?!
德庆公主笑得讽刺:“可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没提过你失忆的事!你对我,一点都不坦诚!”
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啊!
但现在要怎么说?
承认还是否认?
马谨严急得焦头烂额,承认自己失忆?这不就是承认自己对公主不够坦诚吗?
说自己没失忆,刚刚只是哄骗阑姑娘的?但为什么要去哄骗她?骗她上床?这不是更糟糕吗?
要不……直接承认自己是被司空朔派来收服细作的?
不好不好,私底下勾结大臣,是皇室的忌讳。
马谨严悲催地发现自己陷入无法翻身的境地了。
马车急速驶离,驶入了宽阔的大街。
马谨严一拳捶在了墙壁上!
一辆马车在他身旁停下,车窗帘被挑开,一张戴着紫色面具的俊脸在明润的夜明珠光下,盈盈地露了出来,唇角含笑:“恭王殿下,拿下阑姑娘了吗?”
马谨严一听这声,怔愣了片刻,随后苦着脸道:“别提了!我摊上大事儿了!”
玄胤不紧不慢地一笑:“哦?什么事?莫非本座记错了,那阑姑娘不是南疆的细作?”
“是!她是细作,可她……”马谨严抓狂地挠了挠头,“她是我表妹!”
“恭王还有个表妹在西凉?”玄胤满眼的不信,声调微微上扬。
马谨严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唉,都过去很多年了,我一时间,没认出她来。”因着那块耿家的玉佩,他对耿烨未婚妻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玄胤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抿住笑意,十分惋惜地说道:“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呢,茫茫人海,跨越两国,事隔多年,居然这样阴差阳错地见到——不过,她是怎么做了南疆的细作呢?既是你未婚妻,本座也未曾听你提过。”
“唉,一言难尽!”
“都怪本座,若早知阑姑娘与你有婚约,就不会拜托你去收服她了。”玄胤仿佛十分自责的样子。
他如此坦诚地说出来,倒叫马谨严不好去怀疑什么了,转念一想,司空朔也没必要害他,他与玄胤不对付,司空朔与玄胤不对付,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呀!况且,就算司空朔是存心让他与未婚妻相认,可司空朔也算不准德庆会来这边呀——
等等,德庆?
对了,她为什么突然来了望川坊?
看样子,似乎根本是来捉奸的。
莫非……有人给德庆告了密?
会是谁呢?
“恭王,你的脸色好像很难看,你放心,你有未婚妻的事,本座会替你保密的,你赶紧处理好你们的关系,别让德庆公主知道。”玄胤轻描淡写地说。
马谨严稍稍一愣,听司空朔的口气,并不知道德庆来过了——
他眼神闪了闪:“大人,我可能……没办法处理好了。”
“哦?何出此言?”玄胤挑眉。
“我与阑姑娘说的话,全被德庆听见了,阑姑娘还告诉德庆,我会结束与德庆的关系。”马谨严说着,颓然地抱住了脑袋。
玄胤忍住哈哈大笑的冲动,轻言细语道:“这样啊,那恭王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她追回来解释清楚啊。”
马谨严捏了捏眉心:“我解释过了,可她不听,我想这回,我是真的山穷水尽了。”
玄胤呵呵一笑:“恭王,你就这点能耐吗?”
马谨严一怔:“你什么意思?”
玄胤循循善诱地说道:“女人不听,你得想法子让她听啊,不然,等她回了皇宫,把今天的一切告诉皇上,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你吗?”
他有未婚妻,却依旧与德庆结亲,往小了说,是骗婚,往大了说,是愚弄西凉皇室。无论哪个罪名,他都承担不起!
“那……我该怎么办?大人,请你救我!”他抓住了玄胤的袖子,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玄胤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小指上的紫金护甲,轻轻刮过他肌肤,带来一阵冰凉的痛意:“你把她变成你的,她不就都听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