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井十分清楚,此时此刻,自己是在梦中。
梦中的她,只有八岁。
她在父母的卧房里,和父母一起坐在床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她颇为喜欢的连续剧《地男儿》。
她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哪怕是在梦里,这种感觉仍然使她感到十分温暖。
“叮当——”
忽然房外传来了门铃声。虽然骆井早就知道门铃声会在这个时候响起,但此时仍不禁全身一颤。
“谁呀?”
骆井的爸爸嘟哝了一句,站起身子,走出卧房,走向大门。
以前每次做这个梦,在爸爸离开卧房后,骆井都留在房内,和妈妈在一起。
其实她也想跟着走出去,看看那个“控脑者”的样子,只是在梦中身体总是不听使唤。
然而这一次,不知道从哪来冒出一股力量,她竟然站了起来。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机不可失!她快速地吸了口气,快步走向房门。
“阿井,你去哪呀?”妈妈在她身后问道。
“我……我去喝水。”没等妈妈答话,骆井已经走出了卧房。
她的心情十分激动,因为此前她从来没有试过可以控制这个梦。但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她强迫自己不要醒来。一旦醒来,就看不到“控脑者”的样子了。
虽然她的心里也十分清楚,在梦中,哪怕看到了“控脑者”的样子,但也毫无意义。因为,那只是她自己所想象的“控脑者”的样子而已。
来到大厅,只见爸爸站在大门前。此时他已经打开了大门,“控脑者”就在门外!
骆井明显感觉到自己——真正的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
然而当她走到爸爸的身后之时,爸爸却猛地转过头来。
此刻他双眼血红,面目狰狞。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爸……爸爸……”骆井打了个冷战。
突然,爸爸毫无先兆地,把刀子插向骆井的面门。
骆井大吃一惊,从梦中惊醒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趴在床边的两只刺猬也被吓到了,身体微颤。
骆井定了定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吁了口气。
接着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下,凌晨四点三十七分。
二〇一六年一月十日凌晨四点三十七分。
今对骆井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因为,今晚上九点,罗风挚将随骆井前往她的旧居,帮她回放一九九六年十月十五日晚上九点到十点,在她家所发生过的事。
他将看到那晚上前来找骆井爸爸的那个“控脑者”的真面目。
“妈,”骆井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那张她跟妈妈的合照,喃喃自语,“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可以把那个害死你的凶手揪出来了。”
她顿了顿,轻轻地咬着下唇,低声续道:“他必须死!你对吗,妈妈?”
仇恨之火,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骆井的理智。
2
昨下午下班前骆井向主管李德繁请了一假,所以今一整她都不用回殡仪馆上班。
她在凌晨时分醒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入睡了,跟两只刺猬玩了一会儿,接着便自个儿玩起了智力扣和华容道。
亮以后,她也没有离房,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卧房中读推理。
到了上午十点多,她觉得唇干舌燥,口渴难忍,这才离房到洗手间梳洗,顺便到厨房喝水。
此时她的姨父杨纯钧和阿姨欧阳冰芝都在家。杨纯钧正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报纸,欧阳冰芝则在阳台晾衣服。
欧阳冰芝看到骆井走出来,“咦”的一声:“阿井,你怎么还在呀?你今不用上班吗?”
“我请假了。”骆井目无表情地答道。
“为什么呀?”
“不舒服。”骆井随口敷衍道。
“你没事?”欧阳冰芝一脸关切,“哪里不舒服呀?要不要陪你去看医生呀?老公,你载她去看医生。”
“不用了。”没等欧阳冰芝答话,她便走进了洗手间。
虽然住在姨父和阿姨的家中,但她平时很少跟姨父和阿姨交流。她总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卧房里,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走出来。
虽然,姨父和阿姨都把她当成亲女儿一般,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但她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她觉得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她没有家了,永远也没有家了。
从父母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3
二十年前,骆井的爸爸就在八岁的骆井面前,用刀子杀死了骆井的妈妈。
然后,他在骆井面前割喉自杀。
当时,亲眼目睹父母死亡的骆井,整个人呆住了,过了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妈妈的尸体。
就这样,她无意中启动了“读尸”的异能,接收到她妈妈死前数秒的触觉信息。
她的妈妈是被割喉而死的。所以,在“读尸”的时候,骆井感到喉部一阵剧痛。
她因为无法承受这种疼痛而晕了过去。
这一夜,昏迷不醒的骆井和父母的尸体呆在一起。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的相聚时光,虽然,其中两人已经死去,身体逐渐冰冷。
翌日上午,仍然处于昏迷中的骆井没有上学。她的班主任打电话到她家里,没人接听。那班主任十分负责,又打电话到骆井的爸爸骆威的公司,得知骆威也没有上班。
班主任觉得不对劲儿,马上来到骆井家中查看。她在门外叫唤了半个时,但也没人应答。班主任心知不妙,马上打电话报警。
警方到场后,破门而入,这才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骆威夫妇,以及在昏迷中仍然紧紧地抱着母亲尸体的骆井。
骆井被送到医院去了,直到当下午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阿姨欧阳冰芝坐在床边,双眼湿润。
“阿姨……我妈妈……”骆井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情景,不禁全身一颤。
她多么希望自己所看到的爸爸杀死妈妈的情景,只是一个噩梦。
然而欧阳冰芝却把她抱在怀里,呜咽着声音道:“阿井……”
那一刻,骆井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恐怖情景并非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
爸爸和妈妈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家已被彻底摧毁,永远无法复原。
翌日,欧阳冰芝带骆井出院,并且带着骆井来到了她的家。
当时欧阳冰芝和杨纯钧还没结婚,她自己一个人住在一间出租屋里。
那晚上,睡在阿姨身边的骆井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望着花板,怔怔出神。
她想起了妈妈,永远不会再抱她、亲吻她、跟她话的妈妈。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欧阳冰芝醒了过来,看到骆井坐在床上,奇道:“阿井,你怎么还没睡呀?”
骆井在黑暗中向欧阳冰芝看了一眼,幽幽地问:“阿姨,爸爸为什么要杀死妈妈?”
“我也不知道,警察正在查。”欧阳冰芝一边一边把骆井轻轻地搂在怀里,“阿井,不用怕,有阿姨在,阿姨是不会丢下你的。”
在此之前,其实骆井不太喜欢阿姨。
因为跟温柔贤淑的妈妈不同,阿姨的性格有些暴躁,话的声音很大,而且还是个话唠。
然而现在,阿姨却成为她唯一的亲人了。
从此,骆井的性格变得孤僻,除了阿姨,她不再跟任何人交流。
第二年,欧阳冰芝跟杨纯钧结婚了——当时欧阳冰芝已经三十七岁了。
欧阳冰芝带着骆井搬进了杨纯钧的房子,那就是他们现在所居住的梦和居第三幢401室。
姨父是个和善的人,和阿姨一样对骆井关怀备至。
可是这里,却从来没有给过骆井家的感觉。
没有爸爸和妈妈,就永远不再是家。
又过了一年,杨纯钧和欧阳冰芝的儿子杨永乐出生了。
虽然,在儿子出生以后,杨纯钧和欧阳冰芝并没有忽略骆井,但无可避免地,他们对杨永乐投入了更多的关注和照顾。
骆井心中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有时候他甚至对杨永乐心生嫉妒,因为他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他每一都可以享受着父母的爱。
在杨永乐学会话以后,每当她听到这个表弟叫着“妈妈”的时候,心中又会感到无比凄凉。
这辈子,她再也没有机会叫“妈妈”了。
与此同时,骆井对妈妈的思念会更加强烈。
对妈妈的思念越强烈,随之而来的是对爸爸的仇恨也更强烈。毕竟当时骆井还不清楚,爸爸之所以杀死妈妈,是因为被“控脑者”控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