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说话时,鼻子有点堵,闷闷的,状态好像比之前更差了一些。
沈隽斜了她一眼,才看到她就穿着医院配的单薄条纹睡衣,在已经天气渐凉的日子里,不感冒才怪。
沈隽起身,将窗户关上,顺手将自己的外套丢给了她,道:“先穿着吧。”
齐悦攥着外套,轻嘲地看向他,道:“你还是对我这么好,就不怕被我缠上?”
“那是你的选择。”沈隽在一旁正襟危坐,“我的选择是先做个人。我想明白了,我不能拿你的错误来改变自己的原则。”
一本正经,一脸严肃,一点都不像她之前认识的那个爱说玩笑话的沈隽。
他的动作很绅士,但没有掩饰目光里对她的嫌恶。
界线倒是分明得很。
齐悦脸上莫名地一红,咬了咬唇,道:“你找我要说什么,你说吧。”
“我们先订婚吧。”沈隽嗓音沙哑地说道。
齐悦攥着外套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带着讶异的目光看了沈隽一眼。他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半个身子洒着金光,表情淡漠得一丝情感也无。
这哪里像是求婚。
不过就是一种交易罢了。
可是她刚刚却有那么一秒的失神,齐悦唇角微勾,笑了笑,眼中不由溢出了一点泪光,怕被他看见,将头扭向了另一个方向,才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尽量将这个风波的影响消除到最小,这样对你也好,对齐家和我家也都有利,帝都要换届了。再然后……”沈隽的眸色顿了顿。齐悦用手指轻轻擦去眼泪,嘲讽地看着他,道:“再然后就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是么?沈隽,你想得可好,你想的是半年后或者一年后,我们再默默地取消婚约,是么?反正到时候公众舆论上不会有人
再记得这件事了……你还是沈家的大少爷,你还有大把的黄金人生,可是我呢……我只会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择中最周全的办法了。”沈隽打断了她的话,讳莫如深地看着她,道,“作为交换,我会尽全力揪出后面那个人,帮你报仇,帮你绝后患。”
“咯咯。”齐悦突然就笑了,双眼微微地泛红,“如果那个人那么好解决,我至于到现在也不说么?还有,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想报仇的样子么?沈隽,你真天真。”“如果不是因为我天真,你现在已经躺在另一个世界了。”沈隽冷冷地瞥了齐悦一眼,眸子里也渐渐起了一丝情绪,“齐悦。你觉得这个方法里,只有你自己在牺牲么?你自己从迈出第一步开始,就应该料想
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你的事,本该你自己负起责任的。”
沈隽说话时,几乎是声色俱厉。
除了之前沈樱樱那件事,齐悦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样子,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温和且不羁的。
齐悦红着眼,道:“你是不是也想说,是我不自爱,所以活该?你对我的人生,又知道什么?你知道那是谁吗?报仇这种事怎么可能那么轻松?……”
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她从小就很想有一个人来保护她啊,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的第一次,是十五岁的时候,爸爸的上级,喝醉了酒。她哭着找爸爸要报仇,爸爸说,这种事在大人的世界里是很常见的,还是忍一忍吧,忍到爸爸升官了,就能替你报仇了。
后来,她爸爸一跃千里,可是从来再没提过报仇两个字。
再后来的有一天,爸爸带她参加一个饭局,她看到了爸爸和那个人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把酒言欢,互诉衷肠。
她质问爸爸,爸爸却说,当时难道不是你自己不要脸?
再后来,她人生踏出的每一步,都变成了错误。
她时候想,如果她不出生就好了。
……
齐悦捂着脸,嚎啕大哭。出事的这两天,这还是她第一次哭得这么彻底,不,这是她这几年第一次哭得这么彻底,这么撕心裂肺。
眼泪、鼻涕都哭了出来,齐悦悉数抹在了沈隽的外套上。
沈隽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发泄。他的心里一样,也下起了雨。
不知道江城的这个时候,是不是天气也凉了。
齐悦哭了半个多小时才罢休,将外套砸向沈隽。
沈隽避开,外套落在了地上。
齐悦起身,嫌弃地踩了两脚,冷冷道:“沈隽,你说的我答应你,我们签合同吧。一年后,等事情平息,我会悄悄离开,但是你要给我安排后路,因为我爸爸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好。”沈隽敛眉,脸上也并没有一丝喜悦的表情。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欠你的。”齐悦抬了抬脖子,道,“所以你也没必要拿报仇这两个字来诓我………你也不要再问我是谁做的了,没必要去惹事……”
沈隽的食指抬起,又迅速地放下,目光坚定地看向齐悦,道:“我刚刚说出口的话,也不会变。”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齐悦急了,起身揪住他的衬衫。
沈隽垂下眸子,淡静地看着她,道:“如果世界上没有固执的人,这种事只会继续发生。”
齐悦红着眼,摇了摇头,道:“你会出事的,你不知道……那个人……一点底线都没有……你们沈家斗不过他的……”
沈隽轻轻拉下她的手,道:“一天做不到,一年总能做得到。一年做不到,十年总能做得到。”
看着他疲惫而认真的侧脸,齐悦的手慢慢地垂落了下来,薄唇微微地颤抖。
沈隽道:“合同你来拟吧。写好后,随时联系我。另外……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的。”
齐悦点了点头,沈隽微微颔首,抬脚走到了病房门口。
“等等。”
齐悦嘶哑的声音响起,沈隽回头,眸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你打算……怎么跟沈樱樱解释?”
沈隽扶着拉门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垂下长睫,掩去眼底的神色,道:“这件事解决之前,我不想拖累到她。”
门迅速地被掩上。齐悦氤氲着水汽的眸子眨了眨,一滴泪落在了病床上,她起身,捡起那件青灰色的男士外套,紧紧地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