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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出来!”禁卫长大喝,唰啦一声拔刀,抢步向前保护钦差。

齐志阳若有所思,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暗忖:来者何人?今日容弟和谢霆密谈半晌,谢霆乃庆王殿下得力府卫,我不便多问……

“屋里究竟怎么回事?”容佑棠疑惑皱眉。

齐志阳谨慎道:“难说。”

四人喝问后,耳房里“窸窸窣窣”的声响瞬间消失了,死一般寂静。

黄立提刀,落脚无声,轻快闪到耳房承柱后,倏然踹门,怒道:“谁在里面装神弄鬼?立刻出来,否则不客气了!”

片刻,季家的一个管事并两个小厮连滚带爬奔出来,抖若筛糠,膝盖一软扑通跪地,连连磕头,争先恐后哀求: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小的只是一时糊涂,初次伸手,求大人宽恕。”

“大人饶命,我以后再不敢了,发誓会把东西原样放回去!”

其中,管事磕头时,袖筒里不慎甩了两个嵌红翡的小金盅出来,咕噜噜滚地,金玉在灯笼光下熠熠生辉。

哦,原来是家贼。

眼看季平要倒大霉,有些胆大贪婪的下人,这两日开始偷盗倒卖能拿到手的物品。

“身上还藏了什么?自个儿痛快拿出来,别叫我们动手搜身。”禁卫长喝令。这事儿他见多了,丝毫不惊讶。

容佑棠提着灯笼,快步进耳房转了一圈:

小件的精美瓷器、捆扎的画轴、金银器皿等,凌乱堆在桌面,三人刚才正在分赃,争执动静大了些,因而被外人察觉。

齐志阳紧随其后,略扫视一圈,二人对视一眼,十分无奈。待回到廊檐下,三个家贼从怀里、袖筒里、鞋子里、裤腰带里等等,掏出好些金银玉戒指、耳饰、发饰等物,攒成一小堆搁在地面,他们垂头丧气,脑袋几乎缩进腔子,抽泣着求饶。

“树倒猢狲散吗?”齐志阳面无表情。

容佑棠环顾后院的亭台楼阁,沉声问:“你们的管家呢?”

“回、回钦差大人的话:管家跟着我家大人,他们在前堂处理公务。”

“哦?半夜还在处理公务?”齐志阳挑眉。

“是、是,我家大人和甘大人,他们正在协助钦差破案。”管事违心地答。

虽然季平、甘宏信铁定逃脱不了严惩,但眼下关键证据尚未掌握,为了关州的安稳考虑,钦差暂时按兵不动,派人严密监视季、甘二人。

容佑棠微笑点头:“原来如此。所以,你们趁夜深人静偷盗他的家财?”

管事登时磕头如捣蒜,“呯呯呯”的,压低声音颤抖哭求:“大人饶命,求大人宽恕,小的只是一时糊涂,一件没带出去就被抓了。呜呜呜小人上有七十高堂、下有三岁稚子,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

两个小厮也尽量压着嗓子,卖力嚎哭:

“小的家境贫寒,老娘卧病多年了,总没本事为她老人家请个好大夫除掉病根,一时着急才动了贪念,真是不得已啊。”

“小人发誓,发毒誓!我们仨纯属有贼心没贼胆,眼看别人拿了那么多出去,才炸着胆子弄了一点儿,结果还没带走就被逮住了。”

容佑棠一言不发,脚尖拨了拨成堆的贵重首饰,凝神思索半晌,轻声道:“究竟失窃了多少值钱物品?不妙啊。”

“哎,忙得昏头,人手不够,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齐志阳跟同伴嘀咕了一阵子,大步走到仨贼跟前,威严喝止:“行了行了!偷盗就是偷盗,狡辩什么?天底下贫困的人多了去了,但别人都踏实勤劳地讨生活,偏你们做了贼,还有脸哭?”

容佑棠一挥手,干脆利落下令:“阿立,你叫几个捕快来,好好审一审他们,尽量追回被偷盗的物品。”

一旦季平、甘宏信获罪,至少也是抄家斩首,他们必定也收了何家孝敬、分了黑心生意的赃银,那些将来都要抄没充公的,若相差太远,倒霉的是经手的钦差——不知内情的,还以为被钦差中饱私囊了!

“是!”黄立垂首领命,押着三个毛贼往灯火通明的前堂走。

余下三人继续往前,准备穿园子走腰门,赶往不远处的牢狱。

齐志阳扼腕,忍不住念叨:“人手不足啊,人手不足。”

“桑将军估计已接到密信了,希望他尽快带人来协助。”容佑棠难掩忧虑,苦中作乐道:“真没想到,咱扯了那么一大串人出来!”

“哈哈,我头一回当钦差,竟能有此经历,再如何劳累也值了!”齐志阳虽然满脸倦意,兴头却十足,感恩戴德道:“齐某此生幸得庆王殿下赏识提携,如若不然,哪里轮得到我做钦差?”要是没有年初的际遇,我这会子应该还在关中苦等机会。

容佑棠笑了笑,抬手拨开一丛花枝,诚挚道:“齐兄在关中时就升了参将,能力有目共睹,所得俱是应得。小弟却愚拙不堪,全仰仗诸位弟兄提点照拂,待回京后,定要置一桌薄酒,咱们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一言为定!”齐志阳爽快拍了同伴一巴掌。

禁卫长笑道:“容大人的酒席自然得去,还得带上弟兄们一起,也好让咱粗蛮武夫沾沾状元郎的书卷气。”

容佑棠欣然点头:“你们都来,家父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连日奔波,难得闲暇,三人低声说笑,快步穿行后花园。

夜色如墨,上弦月被云遮挡,仅透出朦胧玉光,天幕寂寥几颗星子,一闪一黯。

正当他们即将走到腰门前时,假山后忽然传来怯生生的呼唤:

“钦差大人请留步!”

其实,不用她说,钦差三人已驻足,禁卫长习惯性地“唰啦”拔刀,质问:“谁?”

季雪心如擂鼓,手心一片冷汗,搭着侍女的小臂,慢慢走出来,她年方十五,头上只斜插一朵珍珠发簪,除此之外别无首饰,身披樱草色披风,清雅秀丽。

“民女季雪,拜见二位钦差大人。”季雪盈盈下拜,嗓音温婉娇怯。

钦差一行面面相觑:大半夜的,你一个闺阁姑娘,跑出来拦截三个陌生男人?!

齐志阳当即皱眉,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十分不欣赏小姑娘如此行为。

“季姑娘请起。”容佑棠满腹疑团,开门见山问:“姑娘有何事?”

“多谢大人。”季雪起身,没敢抬头,抬眼飞快扫视年轻俊美的钦差,芳心如小鹿乱撞,声如蚊呐,微不可闻道:“民女自知唐突失礼,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有话请直说。”容佑棠耐着性子催促。他们跟季平势同水火,但目前没有必要与季家女眷过不去。

“民女、民女想告诉两位钦差大人:家父在外所在作为,民女和母亲、兄弟毫不知情,父亲很多年前就不管我们了,若非他担忧休妻影响官声,我们在这院子里早待不住了。”季雪初时紧张得嗓音颤抖,而后逐渐镇定,激动得语速稍快。

“季姑娘究竟想说什么?”容佑棠听得一头雾水,委婉道:“目前一切尚未有定论,我们正在调查。”

“夜深了,姑娘快回去吧。”齐志阳一板一眼道:“我等公务缠身,若没有要紧事——”

“有,有的!”季雪迅速抬头,跟容佑棠对视了一眼,又慌忙垂首,脸颊羞红,十指绞紧帕子。她长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才貌双全的翩翩公子,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浮想联翩。

容佑棠见状,有些尴尬地后退两步,别开脸——拜周筱彤所赐,他对外表娇柔纤弱的姑娘本能的忌惮防备。

齐志阳暗笑,他已成家,一心博取功业,对小丫头只当孩子看待,威严问:“季姑娘,我等确实公务缠身,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不方便开口的话,叫别人转达也行。”

“此事算家丑,不宜大肆宣扬,恐家母受刺激。”季雪勉强平静地解释,她看见了容佑棠的避嫌退后,不禁涌起深深的惆怅与失落。略定定神,她鼓足勇气,带着十五六岁特有的热血无畏,毅然决然道:

“家母中毒后疾病缠身,已没了精气神,兄弟是男子,多有顾忌,我却不怕背负恶名,大义灭亲就大义灭亲吧!我想揭发的是:

约莫十年前,家父季平偶然救了一个美貌的江湖女子,叫夏小曼,被迷得神魂颠倒,金屋藏娇养在同安街夏宅。我曾亲耳听见爹娘争吵,据说那女的擅制毒、豢养毒虫,下毒谋害家母未果,后被家父拿去献给上峰,不知做何用。另外,夏小曼出现之前,逢年过节总有陌生人送厚礼,后来全送去了夏宅,经年累月,估计早已是银砌墙、金铺地。”

“……”

钦差三人表情怪异,久久无言,内心高呼:

好一个大义灭亲的姑娘!

不过,擅制毒的江湖女子?

“咳咳。”容佑棠清了清嗓子,莫名想笑,他大概理解对方的想法:季平十有*撒手不管发妻子女,冷落多年,招致妻儿怨恨。季雪憋得狠了,如今还有被连坐获罪的可能,索性来个揭发立功,保全母子四个。

“同安街夏宅?”容佑棠迅速平复情绪,正色问:“夏小曼还住那儿吗?”

“在!”季雪肯定地点头,焦急催促:“她近期想跑也跑不了,但大人们也请抓紧逮捕。”

“她为什么跑不了?”齐志阳板着脸问。他也是父亲,面对大义灭亲的别人家的女儿,心情委实复杂。

“她蛇蝎心肠,坏事做绝,前几天遭了报应!”

季雪不再掩饰,快意解恨地昂首,保护母亲兄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顾虑。她忍着羞耻,细细解释:“夏小曼这些年接连有喜,却无一存活,今年又有了,但前几天再次难产,生了个死胎,元气大伤,动弹不得,只能卧床休养。不过,据可靠消息,夏宅后门昨儿半夜开走了几辆大马车,去向不明,我怀疑他们在转移赃物,求钦差大人彻查!”

“此事当真?”齐志阳挑眉。

季雪咬咬唇,脸红耳赤,尴尬承认:“千真万确!我派人日夜盯着夏宅打探到的消息。”

容佑棠和齐志阳碰头商议两句,温和道:“多谢季姑娘主动上报重要消息,我们已知晓,你回去吧。”

季雪欲言又止,她聪慧机敏,借着朦胧灯光,从容佑棠眼里发觉几分赞赏之意,登时心情大好,难以言喻的雀跃满足。

“我等有要事在身,失陪了。”齐志阳说完,人已走出一丈远,容佑棠礼貌性地一点头,匆匆赶去牢狱。

“大人慢走。”季雪情不自禁追赶两步,垂首屈膝,庄重福了福,敛去一抹浅笑。夜风吹拂,樱草色披风裹紧玲珑有致的少女躯体,婀娜多姿。

一刻钟后

容佑棠三人赶到了牢狱。

正困得趴桌打盹儿的捕头姚胜被惊醒,忙不迭揉揉眼睛,倦意甚浓道:“啊?哎哟!小的叩见钦差大人。”

“起来吧。”

“无需多礼。”

“半夜三更的,大人到此有何贵干?”姚胜抬袖擦擦睡梦中流的口水,紧张抻了抻公服,殷勤提着灯笼小跑靠近。

容佑棠随口问:“犯人们都安份吧?”

“安份,他们很老实!小的们盯得紧,请大人放心。”姚胜斩钉截铁地拍胸膛。

齐志阳径直朝监牢深处走,左右扫视,仔细打量各牢房内或沉睡或哀泣或麻木的罪犯。

“好好看守,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丁点儿纰漏不能出。”容佑棠严肃叮嘱。

“是,是。”姚胜和几个狱卒点头哈腰,学着压低嗓门。他们倒也识相,不消吩咐,自发带路前往关押何烁的牢房。

全天下的衙门监牢或许式样不同、大小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死气沉沉。

这味道,这感觉……

容佑棠五味杂陈,无声喟叹,他又想起了前世下狱生不如死的时期。

旋即,一行人走到监牢最深处,尽头的牢房白天也阴森森暗沉沉,如今正单独关押着何烁。

两名禁卫待在门外,搭了一桌两椅,喝浓茶守夜,抱着佩刀,他们看见钦差和头领,忙起身相迎:

“大人?”

“可是要提审何烁?”

容佑棠点点头,笑道:“辛苦你们了,等明日换下去好好睡一觉。”

“不辛苦,我们在宫里也巡夜的。”

“二位大人不也没休息吗?来,快请坐。”

“不用了。”容佑棠再度摇头,说:“小山,把牢门打开。”

“是。”

“他如何?”齐志阳下巴一点隐在黑暗角落的何烁。

同伴掏钥匙打开层层铁链缠绕的牢门,李小山快速答:“自我们接手以来,隔两刻钟就进去探查一回,他不吃不喝不说话,一直靠坐墙角。”

“哦?”齐志阳有些讶异,他原以为被俘的贼首会不服气地吵嚷叫骂。

容佑棠亲昵地拍拍两个禁卫的肩膀,笑道:“阿立做了面片汤,锅里温着,你们去垫垫肚子,顺便走动走动、松松筋骨,我们仨审一审贼首。”

“是。”

“谢大人。”两个禁卫感激点头,并肩握刀快步离去,他们从傍晚看守到如今,被地牢独特的憋屈腥臭气味熏得头晕胸闷。

“吱嘎”悠长刺耳的一声,伴随沉甸甸的铁链“喀喇喀喇”的清脆响动,牢门被缓缓推开。

齐志阳率先踏入,容佑棠随手点亮桌上的备用烛台,端进去。

八月的下半夜十分凉爽,监牢深处更是森冷。

估计是因为随时恭候钦差提审贼首,地面打扫得挺干净,三尺宽的木板床上铺着一层干草。

何烁在床上,靠坐墙角,一动不动,为防止其自杀,他带着手铐脚镣,被堵了嘴,头发凌乱浑身脏污,垂首闭目。

“何烁?”齐志阳探身,伸手扯掉对方堵嘴的布团。

“你们来干什么?”何烁哑声问,听不出情绪。

容佑棠举着烛台靠近,定定审视俘虏,轻声说:“找你聊聊。”

“游冠英和季平、甘宏信,他们三个狗咬狗,互相揭发,最后都说是被你胁迫、被逼无奈做了帮凶。”齐志阳大义凛然地胡诌。

“牛不喝水强按头吗?”何烁始终垂首,仿佛全身的力气已在白天混战时用尽了。

容佑棠缓缓道:“当然不。他们本就有极重的贪念,臭味相投,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大发黑心财,如今出事了才拼命推卸责任。”

“姓容的,你不得好死。”何烁语调平平,一字一句地诅咒,面色灰败。

“你——”齐志阳眼睛一瞪,却被容佑棠拦住:

“人终有一死。横竖谁也没本事活着离开人世,好死惨死的,无所谓了,到时咽气闭眼、两腿一蹬,魂魄自有去处,我还管肉身做什么?”容佑棠心平气和地反问。

何烁终于抬头,眼睛毫无神采,犹如两潭死水,眼袋青肿得吓人,颧骨高耸,嘲弄笑笑:“你小小年纪,乳臭未干,却有如此豁达见地,难怪老夫父子一同输给你。”

“你们不是输给我,而是输给公道正义,自古‘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道理难道你不知?”容佑棠明确指出。

何烁冷笑,镣铐叮当作响,嗤道:“姓容的,你还是太年轻了些。没错,我父子确属世人眼里十恶不赦之徒,杀人放火丧尽天良——但倘若你们不多管闲事,我们就能一直逍遥法外!你们绝了他人的生路,注定不得好死。”

齐志阳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老子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甚!”

“游党上下众口一词,均指认是受了你的势力胁迫、屈服作恶。”容佑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慢条斯理陈述:“他们说你逢年过节硬塞金银财宝、美酒美人,稍稍拒绝就抽刀恐吓、威胁伤害其家眷,他们只能无奈收下。”

合作多年,何烁非常了解游冠英等人,心知对方早就想抽身收手,是他用把柄将四人牢牢绑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无奈受贿?”何烁讥笑地摇摇头,鄙夷道:“他们怎么不说老夫拿刀逼迫其淫/乐美人呢?不玩就骟了?”

容佑棠呆了呆,嘴角抽动,无言以对。

“据他们供认,你手上有行贿的详细账本和经手证人,是吗?”齐志阳直言不讳问。

“是又如何?”何烁微笑,换了个坐姿,闲适悠然。

“你谋杀钦差、作恶多端,必死无疑,难道不想扳倒背叛你的同党?”齐志阳尽量和气地劝说。

何烁摇摇头,兴致盎然,审视急欲寻找物证人证的钦差,眼里闪着怨毒亢奋的光,紧盯容佑棠说:

“老夫早已摸清游冠英几个的品性,跟清正廉明、正直忠诚毫不沾边,否则如何拖得下水?所以,随便他们怎么抹黑污蔑老夫、歪曲事实捏造证据,让狗咬狗一嘴毛去吧。老夫宁肯让他们如愿推诿,也不让你们如愿破案!”

齐志阳沉下脸,克制地抱着手臂,强压怒火。

“何烁,你未免太可笑了!死到临头,居然还想帮仇人脱罪?”容佑棠怜悯地叹息。

“激将法?想诱供?你还太嫩了!”何烁冷笑。

“唉~”容佑棠长叹息,弯腰从木床上揪了根干草,将弯曲的蜡芯拨直,照亮黑暗一角,不疾不徐道:

“没错,我参与了调查何仲雄勾结土匪一案,查获不少证据交了上去。但,你应该清楚,我当时只是一个随军小厮,无权无势,连旁听审案的资格也没有,庆王殿下彼时忙于剿匪,无暇分神,遂将何仲雄交由地方处置。”顿了顿,容佑棠低声问:

“你想不想知道何仲雄在刑部地牢、定罪前一夜、行刑前一夜发生了什么?”

“什么?”何烁脱口追问,事关已逝爱子,他无法假装不在意。

容佑棠抬头,眼神清亮,正色道:“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何仲雄交由河间巡抚接管后,被游冠英亲自押送入京,进刑部地牢前已遭严刑毒打,神志不清奄奄一息。定罪前一夜,游冠英屏退狱卒,与何仲雄密谈两刻钟,次日何仲雄认罪画押,送回牢房后,他有翻供的意思,但当夜游冠英又去与其密谈,翌日,何仲雄被斩首,自始至终没有咬出游党。”

“我儿是被庆王屈打成招的,你是赵泽雍的走狗,你们不得好死!”何烁惊疑不定地嚷。

齐志阳诧异地瞪大眼睛,断然呵斥:“简直荒谬!殿下贵为亲王,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绝无可能动私刑毒打你儿子!再说了,何仲雄犯案罪证确凿,过堂审审即可定罪。当初交接时,数百人亲眼目睹,你儿子完好无损,并未受刑,分明是游冠英下的毒手。”

“何烁,你自诩了解游冠英,但恕我直言,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容佑棠冷静提醒:“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何仲雄没咬出游党?仅仅是因为担忧牵连家人吗?”

“我——”何烁语塞,眼神发直,瘫软靠墙呆坐。人之常情,他潜意识相信儿子愿意为了保全父亲而认罪伏法。

然而,当性命攸关时,人的本能是保全自己,哪怕只为了多活几天。

齐志阳告知:“何烁,即使你不肯交出证物证人也无妨,因为陛下命令我们彻查的是关州新政征税一案,而非游党作乱一案。”

容佑棠点头赞同,肃穆道:“但是,假如你不肯交出证据,游冠英顶多降级罚俸,他收了你的巨额贿赂,足以安享荣华富贵。”

“我、我……”何烁心乱如麻,呼哧呼哧喘气,眼珠血红,突然从墙角跃起,疾扑容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