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着周师兄的后腰带在青铜碎屑里翻滚,镇魂铃贴着锁骨烫出一串水泡。
血池翻涌的浪涛声中,我分明听见柳师叔最后那句话裹着判官笔的墨香:\"北方荒原......\"
\"师妹当心!\"陈师兄的桃木剑擦着我耳畔刺出,将扑来的青铜兽首钉在墙上。
他道袍下摆浸满血水,平日里总笑出酒窝的脸绷得死紧:\"传承精灵破碎前,我看到监督者往西北角遁走了。\"
我摸着腰间玉佩新生的裂纹,金粉与妖纹在指尖交融成细小的漩涡。
方才坠落时瞥见的猩红月光仍灼着眼皮——那双不属于任何人的眼睛,正像师父书房里那幅饕餮图般蚕食着我的镇定。
三清铃在褡裢里发出蜂鸣,我反手拍灭两簇偷袭的磷火。
青铜城坍塌扬起的烟尘里,忽然飘来一缕熟悉的沉水香。
那是柳师叔每次来茅山讲学时,总要给掌门师伯带的南洋香料。
\"周师兄。\"我扯住正要去追残魂的师兄,\"上个月柳师叔闭关前,是不是说要炼制新的护心丹?\"
暴雨是子时落下来的。
我蹲在试炼场残破的屋檐下,看着雨帘中浮动的金色妖纹。
白日里从监督者身上扯下的半片玄铁面具,此刻正在掌心泛着青黑雾气——那上面残留的,分明是柳师叔独创的\"九转还魂阵\"笔触。
\"叶道友倒是勤勉。\"试炼场监督者撑着油纸伞从雨幕中走来,铁面具严丝合缝地扣在脸上,\"只是这妖界传承的浑水,可不是你们茅山小辈该趟的。\"
我捏碎最后一张传讯符,青烟在雨水中凝成师父的虚影。
监督者面具下的喉结剧烈滚动,却在看见虚影腰间玉佩时猛地僵住——那上面新裂的纹路,正与他袖中暗藏的妖符严丝合缝。
\"师叔。\"我盯着他下意识护住的左脸,\"您炼的护心丹,是用曼陀罗汁调的香吧?\"
暴雨突然被某种力量撕开缺口。
监督者的铁面具在雷光中蛛网般碎裂,露出柳师叔那张被烧毁的半边脸。
他手中判官笔滴落的墨汁化作锁链,却在触到我颈间镇魂铃时骤然汽化。
\"小瑶果然聪明。\"柳师叔笑得像后山开裂的枣树皮,\"但你可曾想过,为何你师父的玉佩偏偏沾了妖纹就发烫?\"
陈师兄的惊呼和破风声同时抵达。
我旋身甩出铜钱剑,与三支淬毒的骨镖相撞迸出火星。
五个戴着傩戏面具的黑衣人从雨幕中浮现,为首那个手背上的蛇形刺青,正与白日血池倒影里的金粉轨迹重合。
\"叶师妹退后!\"陈师兄的七星步踏碎水洼,却险些撞进突然升腾的紫雾里。
我扯住他后襟甩向屋檐,铜钱剑擦着偷袭者的傩面划过——那张彩绘的夜叉脸下,分明是前日还笑着给我们送点心的伙房杂役。
雷声碾过屋顶时,我腕间的五帝钱突然绷断。
柳师叔的判官笔点在传承精灵消散的位置,墨汁与血池残液竟凝成半卷古籍。
陈师兄的惊呼混着雨声刺来:\"小心背后!\"
最后一个偷袭者倒下时,我道袍上的避尘咒已经失效。
金粉混着雨水在袖口晕开妖异的图腾,镇魂铃的嗡鸣惊飞了檐下避雨的乌鸦。
陈师兄拄着桃木剑喘息:\"这些杂兵身上......都有和平守护者的印记。\"
雨幕尽头忽然亮起飘摇的灯笼,七盏幽冥火排成北斗形状。
我摸到玉佩上愈发滚烫的裂纹,忽然想起传承精灵破碎时,那双猩红瞳孔映出的,分明是青铜鼎里半卷古籍的残页图案。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青铜碎屑在掌心刮出细密的红痕。
陈师兄的桃木剑还插在屋檐裂缝里颤动,远处七盏幽冥火突然同时熄灭。
\"要糟!\"我扯住陈师兄的后领往后拽,屋檐下瞬间炸开五道紫黑色雷光。
正要掐诀催动镇魂铃,忽然听见瓦片碎裂声里混着奇怪的铃铛响——既不是茅山的清心铃,也不是地府的引魂铃。
五道黑影从坍塌的廊柱后转出来,为首那人手腕缠着三圈银蛇链。
我认出这是白天在血池边叫嚣着要烧传承卷轴的白虎洞少主,正要甩出铜钱剑,却见他突然朝柳师叔掷出个青铜罗盘。
\"叶道友!\"他扬手甩来串朱砂浸透的铜钱,\"东南巽位!\"
我愣神的瞬间,另外四个争夺者已经结阵封住柳师叔退路。
那个总爱阴阳怪气的青丘狐妖甚至朝我眨眨眼:\"小天才,你师父没教过你补阵要踩天枢位吗?\"
铜钱剑撞上柳师叔骨镖迸出的火星像群萤火虫,我踩着陈师兄的肩膀翻身跃上残破的屋檐。
雨水顺着道袍下摆滴在青铜兽首的眼窝里,突然看清那些争夺者衣摆都沾着同样的金粉——正是传承精灵破碎时溅落的星芒。
\"诸位!\"我扯下颈间镇魂铃抛向半空,\"巽位生门,离位锁魂!\"
柳师叔的判官笔突然在半空凝滞,墨汁凝成的锁链被七八道灵力同时扯住。
白虎洞少主的银蛇链缠上他脚踝时,我嗅到空气里爆开的沉水香突然混进曼陀罗的甜腥——和师父书房那炉走火的护心丹味道一模一样。
\"师叔。\"我握着玉佩逼近他烧焦的半边脸,\"您用九转还魂阵篡改传承卷轴时,是不是忘了妖纹遇金粉会显形?\"
暴雨突然小了些,柳师叔袖中飘出的半张黄符被我捏个正着。
陈师兄举着湿透的《茅山术录》惊呼:\"第一百七十二页!
金粉显妖术!\"
争夺者们突然同时收力,柳师叔重重砸进血池残骸里。
我摸出白天捡的玄铁面具碎片,上面残留的妖纹被雨水冲刷后,正和玉佩裂纹里的金粉拼成完整的饕餮图。
\"三个月前妖界灵力异动,是师叔用护心丹作引子,把饕餮残魂养在监督者面具里吧?\"我踢开试图偷袭的傩面傀儡,\"您故意让传承精灵沾染饕餮气息,好让争夺者自相残杀——\"
\"闭嘴!\"柳师叔突然暴起,判官笔直刺我咽喉,\"你们这些被老东西养废的蠢货懂什么!\"
镇魂铃的嗡鸣声里,我侧头避开笔锋,顺势将玉佩拍在他心口。
金粉妖纹触到皮肤瞬间燃起青火,烧出个完整的北斗七星图案。
陈师兄的桃木剑\"当啷\"落地:\"这是......掌门亲传弟子的护心印?\"
\"师伯闭关前给所有亲传弟子都烙了印记。\"我踩住柳师叔抽搐的手腕,\"您偷换护心丹那日,师伯房里的沉水香燃了整夜吧?\"
雨完全停了,月光刺破云层照在柳师叔扭曲的脸上。
青丘狐妖突然嗤笑出声:\"搞半天是你们茅山内斗,害我们差点全折在试炼场?\"
\"此言差矣。\"白虎洞少主转着银蛇链走近,\"叶道友方才救了我三次——西南角的青铜傀儡,东北方的血池漩涡,还有......\"他突然用链子勾起我腰间玉佩,\"这道替我挡了骨镖的护身咒。\"
我拍开他的银链,耳根有些发烫。
陈师兄突然扯我袖子:\"师妹快看!\"
血池残液不知何时凝成面水镜,映出柳师叔往监督者面具注入妖力的画面。
争夺者们突然安静下来,我望见水镜边缘闪过师父的青色道袍衣角——原来他早就察觉,却故意留着破绽。
\"诸位。\"我转身面对表情各异的争夺者,\"妖界传承本该是机缘,如今倒成了催命符。
不如我们重新立个规矩——\"
\"谁拳头硬听谁的?\"有人起哄。
\"不。\"我摸出三清铃晃了晃,\"按妖界古礼,击掌为誓。\"
七盏幽冥火突然从地底冒出来,青丘狐妖的尾巴尖扫过我手背:\"小天才,你要是敢耍诈......\"
\"若违此誓,天雷殛之。\"我率先拍向白虎洞少主的手掌。
当十七道掌风激起幽冥火晃动的瞬间,传承精灵消散的位置突然浮起星沙,在空中拼出个我从没见过的卦象。
陈师兄突然抓住我手腕:\"师妹你额头!\"
铜钱剑的倒影里,我眉心不知何时多了枚金色妖纹,正与玉佩裂纹完美契合。
飘渺的叹息突然响彻废墟,传承精灵的声音像是从青铜鼎里传出来的:\"赤子之心......倒是难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试炼场残存的三十六尊青铜兽首突然同时转向我。
我摸到袖口湿透的符纸正在发烫,上面朱砂画的敕令居然在自动改写——最要命的是,我完全看不懂新出现的妖纹。
白虎洞少主突然退后半步:\"喂,你们茅山......收妖怪当弟子吗?\"
月光突然被猩红浸染,我腕间的五帝钱无风自动。
传承精灵的声音像是裹着青铜锈味,在每个人脚底钻出嫩芽:\"真心......要试过才算......\"
试炼场的地砖开始浮现血管般的纹路,我后背撞上不知谁颤抖的胳膊。
陈师兄的桃木剑第三次掉在地上,这次连剑穗都结出了冰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