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雷一惊,手一抖,被角掉下去了。
她转过去看,居然是族长孙女陆小芳。
“小芳?你怎么来了?”陆大雷干笑两声:“我是看他家嫂子最近忙,没时间管他,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陆大雷赶紧溜了:“既然你来了,他有人照顾的话,我就先走了。”
陆小芳狐疑看着陆大雷的背影,若有所思。
……
从卫生所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了。
陆大雷拽着陆阿虎往村里走,鞋尖踢着路上的石子。
卫生所走廊的消毒水味还黏在鼻端,熏得他太阳穴直跳。
“妈的,要不是那丫头,我就看到胎记长什么样了。”陆大雷骂骂咧咧。
陆阿虎皱起了眉:“我就说不该去,现在万一陆小芳告诉别人怎么办?”
“应该不会,那丫头胆子小,大不了到后面吓唬吓唬她!”
陆阿虎不满:“爸,她是族长孙女,吓唬她了你还想不想在村里待下去?”
陆大雷往路边啐了口痰,一副恨恨的模样。
路过晒谷场,陆阿虎突然脚步一顿,拽了拽陆大雷袖子。
陆大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林穗穗正蹲在竹席旁帮春苗嫂拾掇农具,手里攥着把麦穗,跟旁边的张大娘有说有笑。
“看见没?”陆大雷压低声音,躲在槐树后:“刚刚还丧着脸,这会儿怎么跟得了奖似地?不对劲啊!”
晒谷场的灯光昏黄,林穗穗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她把最后一捆麦子搬进筐,却没着急走,站那儿跟其他村民聊着天。
“肯定有猫腻,该不会又让她发现什么了?”陆大雷咬着牙,肩膀顶了陆阿虎一下:“走,咱们去跟前听听,别让她发现。”
……
林穗穗把麦子往筐里装好,一边聊着天,一边等着春苗嫂收拾完最后的部分。
春苗嫂小跑着过来,嘴都快要咧到天上去了:“穗穗你还真稳当!没了你我这点东西不知道得收到什么时候去!”
“没事儿,邻里邻居互帮互助应该的。”林穗穗笑着道。
“刚刚回去我看你还没精打采,现在倒是没事人似地?”
“能有啥事?”林穗穗直起腰:“是我的肯定就是我的,别人也抢不走。”
日记都找到了,还怕什么?
王婶一边扫谷子,一边阴阳怪气地搭腔:“哟,骗术高明了?陆家都去邻村认亲了,你还在这儿装清闲?”
林穗穗冷笑了下,她拿了粮票却反水,自己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嘲讽上了。
林穗穗懒得跟她计较,反正等陆临舟认了亲,她也就不会跟这些人打交道了。
说完,林穗穗背起背篓,跟春苗嫂一起往回赶。
那轻松惬意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担心的模样。
陆阿虎的喉结滚动了两下。
陆大雷突然攥紧他手腕,指甲掐进他皮肉:“听见没?她要亮底牌了。”
“你先回去。”他拽着陆阿虎往暗处走:“我今晚必须去她家探探,要是让她抢先,我们爷俩就完了!”
……
春苗嫂走在前面,身后筐里装着垫地上的竹席,在筐里摇晃之间,发出细碎的响。
林穗穗背着背篓跟在后面,月光把她影子投在土路上,晃得像片被风吹动的树叶。
“穗穗。”春苗嫂突然回头,缸子里的剩菜汤晃出几滴,“你家临舟总不醒,可咋整哦?”
“不急。”林穗穗踢开颗石子,石子骨碌碌滚进路边沟里:“他会醒的。”
就算不醒,只要陆远国夫妇俩认了亲,也会把他带去省城的。
省城的医疗要好得多,她到时候就申请着跟去照顾陆临舟,等他醒了互相介绍他们,简直完美!
春苗嫂没再说话,见她盲目乐观,叹了口气。
路过井台时,林穗穗看见自己映在水面上的脸,嘴角还带着笑。
把东西给春苗嫂送回家,林穗穗推开屋门,拉开房间的吊灯,昏黄灯光摇摇晃晃。
林穗穗看着桌上的日记本,心下安定了不少。
她拿着日记本走出来,堂屋的灯光要亮一些,能看得清楚一些。
林穗穗打开日记本,翻到她下午看到过的那一页,完全记录下手绳的那一页,再看一遍。
泛黄的日记纸页上,陆临山的钢笔字被水渍晕开。
“八零年,临舟本是要回省城军校,路上却呕吐不止,高烧晕倒,被送回。
爸妈吓坏了,我也不安,这高烧来得太突然。
临舟浑身滚烫缩在床上,右手攥着空气乱抓,嗓子都哭哑了:‘我的铃铛,我的铃铛’。爸抄起笤帚要抽他,说这痴病是中了邪。我扑上去护着,知道他说的铃铛是什么。
高烧三日,临舟好不容易清醒后,后半夜他来敲我窗,攥着那条磨得起毛的红绳手链,朝着我傻笑。
‘哥,藏好。’他把手绳塞进我手里,我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舍得拿出来。
妈刚捡到临舟时,他手上就戴着这铃铛手绳了,咬了下说是真的金,可以还点钱回来,养他。
他们要卖掉手绳,临舟哭喊着不让,说是“妈编好的”,跪在地上求。我见着心疼,拦着不让卖,才终于留了下来。
我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要半夜拿给我替他藏好。
他是怕自己犯傻弄丢吧?
做哥哥的,要替他看好的。”
林穗穗的指尖停在“哥,藏好。”三个字上,墨迹的纹路还带着一年多前的温度。
陆临舟一定是无比信任陆临山的,否则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保管。
难怪上次他们结婚的时候,陆临山要那样认真地检查木匣子里的手绳有没有弄丢。
那是陆临舟回家认父母的希望,他要替陆临舟看好。
林穗穗鼻尖微酸,正这时,院子里,木门突然“吱呀”作响。
她猛地抬头看过去,月光之下的门缝里,晃过道佝偻的影子,看着格外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