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个人磨蹭到中午,谢抚恹终于起身往家里赶。
他到家时家里正热闹,外面的风雪没有侵扰屋内人的热情,客厅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围坐在沙发边聊天,小孩的吵闹声和玩具车咕噜咕噜的声音不停的响。
夏轻梨和某位亲戚正坐在座位上拿着一本类似相册的东西翻看,家里开了暖气,一群人穿的都不厚,听见开门声,夏轻梨从相册里抬起头,招呼谢抚恹来客厅中间。
而后站起身一个一个的介绍在场的亲戚,谢抚恹非常上道的“现学现卖”,把今早背的所有东西搜索出来,一个又一个的叫完。
那样子正经的完全不像是刚背完《家庭称呼歌》,并且手机壁纸还是《家庭称呼歌》的人。
等所有人叫完,谢抚恹陪着夏轻梨坐回了对方刚才的位置上,坐在沙发上捧着相册的人抬起头笑眯眯的说了句,“小恹,回来啦”,又牵上了夏轻梨的手。
他对这位女士的记忆算不上深刻,他每年要叫的亲戚的也太多,但对方非常时尚的大波浪头发和职业装以及和蔼的表情却激起了他的一部分回忆。
唐清婉,具体是哪家的亲戚他记不清了,他称呼她为唐姨。
她是少见的,对他真的没有意见的人。
不会过分寒暄,也不会刻意疏离,始终保持着非常合适的距离。
谢抚恹“嗯”了一声,又喊了声“唐姨”,乖乖坐到座位上,端起夏轻梨倒给他的水喝了一口。
俩个挨着的女人聊的热闹,夏轻梨看看相册,又时不时抬起头看他。
不知看到了哪里,夏轻梨旁边的唐清婉声音明显高了一些,裸色系美甲轻轻指上相片上的某一页,“这张这张。”
夏轻梨看着照片上的内容,明显很开心的笑了几声,而后又细细辨认了一会儿,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这好像不是你家儿子吧?”
那张照片因为年代久远色彩已经明显偏暗,即使保存完好,周边也已经翻起了黄,照片的背景是医院的某间病房,拿摄像机的人应该是站在门口,照片的主体是病床旁的俩人宽过道,白墙前放着一根板凳,板凳上乖巧的坐着一个一岁大小的小男孩。
不哭不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板凳上,手掌撑着椅子,而他面前站着另一个小孩,那个男孩明显比他高很多,正轻轻的抓着板凳上那个小孩的手。
照片的最左边,病床的窗户露了一角,还有几枝绿色的树枝。
唐清婉点点头,那段记忆仿佛不需要刻意的去思索,她记得很清楚,“这是我儿子一岁多的时候住院,同医院的俩个男孩。”
“不知道是生病还是什么。”唐清婉伸手指了指照片上坐着的小男孩,“他的妈妈和我是一个病房的。”
说完唐清婉又指了指照片里站着的男孩,“这个小男孩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解释的人突然笑出了声,“这小男孩一进来就站在正坐在椅子上的小孩面前,然后伸手去勾坐着这小孩的手指。”
“当时我们还调侃是不是没喝孟婆汤,没忘干净呢。”
夏轻梨似乎也为这段神奇的缘分惊叹,抱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有种明明不是她的孩子,却越看越喜欢的感觉。
尤其坐着的那个小孩,和谢抚恹被他领养回来后坐着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这副和谢抚恹一样的乖小孩样让夏清梨女士心软软,母爱泛滥。
最后吃完饭唐清婉走的时候,夏轻梨还问了有没有这张照片的原片,有的话记得回家发给她,唐清婉满嘴应下,挥了挥手带着自己儿子回了家。
谢抚恹回来的晚,家里的人等着他回家,把团圆饭一拖再拖,拖到了腊月二十九。
在他回家后,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人来人往的人,看着夏轻梨和舒明立一个又一个熟练的接待来的亲戚。
他常常觉得自己其实是玄关处夏轻梨摆放的那只招手的猫。
安静且不参与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在必要时幻化成人礼貌的社交。
灯火通明里,温也悸收拾好房间,把被子理的整整齐齐,又把叠好的衣服整齐的放进衣柜,拿上钥匙站在402的门口。
手里抓着的套着绿色大恐龙的钥匙总让他觉得其实是虚无,抓不住。
他看着房间里的布局,在几分钟后关上了门。
而后走进了402的对面,那间几乎空无一物的房子。
他没有去到任何地方,也没有留在任何地方,他回了那间什么都没有的房子,躺在了硌人的床板上。
黑漆漆的窗外是小区里亮成一片的灯,那些光圈印在玻璃上,让温也悸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
他没有流泪,或者说是流不出泪,他穿的很少,冷风一阵又一阵的往屋里灌,他感知着渐渐流失的体温,然后又在即将完全失去意识时,起身关上了窗。
他越来越难感知到疼痛,即使是无意识的用所有力气去掐自己身体里最痛的那块肉,冷到辣的温度灌进他的身体,骨缝和心脏里,他也仍感知不到疼痛。
温也悸躺在床上,他想,自己可能有些麻木了。
或者说,又麻木了很多。
他在渐渐失去自己的感知,失去自己的意识,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那热闹的几天里,温也悸意识总是不清醒,他开始不分昼夜的做一些事。
一遍又一遍的从小区走到学校,坐上公交车又穿过那个交易市场,站在广场的中心,看着亮起的路灯。
他一遍又一遍的去看那些风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那些记忆铭记于心,记住他曾和对方并肩过的地方。
不知道他是在怕自己忘记,还是贪恋那一刻,又或是怕那样的日子不会再有,想通过那些东西,告知自己要活着,从而恢复一点点知觉让自己活下去。
又或是在拼命的证明他真的和对方再次遇见的事实。
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一次又一次的经历。
他一遍又一遍的走,脸上没有眷恋或者不舍,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走过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又怎么在想象里和对方一起并肩。
别墅区的热闹声里,谢抚恹站在玻璃窗前,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走进家门,寒暄,拥抱,祝贺。
那些画面就像一幅又一幅画,画里的人幸福又热闹,他知道那是幸福,可他就像一个不会呼吸的死物,完全感知不到。
他从一幅又一幅的画面里分离了出来,成了一个看画的人。
他看着那些画面,像是品鉴艺术品,安静又理性。
他被世界完完全全的隔离开来,再赐予一个上帝视角,让他残酷且清晰的,感知到所有人幸福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