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楚天雄脸上的肌肉，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子枭雄气度再次显露无遗，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合情合理。”
楚天雄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方大师所言极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楚家虽然算不上皇城顶尖势力，但也并非吝啬之辈。”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方荡，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既想拥有，又怕被其光芒所伤。
“不知方大师……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内堂之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所有长老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方荡身上，充满了探究与期待。
他们想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会开出怎样的价码。
是惊世骇俗的天材地宝？
还是海量的灵石丹药？
亦或是……某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条件？
方荡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端起茶杯，又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那姿态，悠闲得仿佛在自家后花园品茗，而非在决定一个家族未来走向的谈判桌上。
这幅做派，让楚天雄眼中的忌惮之色，又浓重了几分。
越是看不透，就越是让人心生警惕。
“楚家主觉得……”
方荡终于放下茶杯，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内堂中格外清晰。
他抬起眼眸，那双幽深的瞳孔，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让人不敢直视。
“我这指点之法，价值几何？”
他没有说自己要什么，反而把皮球踢了回去！
好一个反客为主！
好一个待价而沽！
楚天雄心中暗骂一声，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百倍！
这问题，根本无法回答！
说低了，显得楚家小气，也贬低了方荡的价值，甚至可能惹怒对方。
说高了，万一方荡狮子大开口，楚家岂不是要大出血？
一时间，这位久经风浪的楚家家主，竟也感到有些棘手。
内堂的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从未见过家主如此为难。
“方大师的手段，神乎其技，价值……自然是无法估量的。”
楚天雄沉吟片刻，选择了一个相对圆滑的说法。
他试图用“无价”来抬高方荡，同时也为接下来的谈判留有余地。
“楚某愿意以我楚家最高客卿之位待之，楚家宝库，可对大师开放三成！”
“日常修炼所需的灵石、丹药、符箓，皆由我楚家一力承担，优先供应！”
“不知方大师，意下如何？”
这番话，不可谓不慷慨！
最高客卿之位，意味着在楚家拥有仅次于家主和少数几位核心长老的地位与权力！
宝库开放三成，更是巨大的诱惑！要知道，那里面收藏着楚家数百年来积累的财富和珍稀资源！
寻常的客卿，别说三成，能获准进入宝库看一眼，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几位长老闻言，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色，显然没想到家主会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
这几乎是倾尽家族之力，在拉拢这个年轻人了！
然而，方荡听完，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波动。
仿佛楚天雄开出的条件，不过是路边的几块碎石，根本不值一提。
“楚家主的诚意，方某感受到了。”
他微微颔首，算是对楚天雄的肯定。
“最高客卿之位，可以。”
“宝库开放，也可以。”
楚天雄和众长老闻言，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肯接受就好，只要肯接受，一切都好谈。
但方荡接下来的话，再次让他们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不过……”
他又是一个“不过”！
每一次转折，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寻常的灵石丹药，于我而言，用处不大。”
方荡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
他的太古吞灵体，吞噬天地灵气即可修行，寻常丹药的效果，微乎其微。
至于灵石，他自有获取的门路，楚家提供的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
“我需要的东西，或许……楚家也未必能轻易拿出。”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连楚家宝库开放三成，海量资源优先供应，都满足不了他？
他到底想要什么？
难道……他想要楚家的镇族之宝不成？！
几位脾气火爆的长老，脸色已经有些难看，若非家主在此，恐怕已经要出言质问了。
楚天雄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悦，沉声问道：“方大师不妨直言，你需要何物？只要我楚家有，并且不伤及家族根本，楚某绝不吝啬！”
他把话挑明了，也划下了底线。
可以给你好处，但绝不能动摇楚家的根基！
方荡笑了笑，似乎对楚天雄的反应早有预料。
“楚家主误会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非贪得无厌之辈。
“我对楚家的镇族之宝，没有兴趣。”
“我需要的，是一些特殊的材料，以及……一些情报。”
“材料？”楚天雄一愣，“何种材料？”
“这个，稍后我会列出一份清单。”方荡说道，“至于情报……”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鹰隼，锁定了楚天雄。
楚天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迅速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老辣沉稳得可怕的青年，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丝……忌惮。
这个“方丹”，绝非池中之物！
他所图，恐怕……不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丝流动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几位长老脸上的喜色也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审慎和探究。
他们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方荡话语中的分量。
价值已经展现，现在，是谈价码的时候了。
只是，他们不确定，这位神秘莫测的“方大师”，胃口究竟有多大。
楚天雄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念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真诚。
他知道，此刻不能退缩，更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方荡既然敢开这个口，就意味着他有足够的底气和价值。
若是楚家抓不住这个机会，将来必定追悔莫及！
“方大师快人快语，楚某佩服！”
楚天雄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诚意。
“大师既愿为我楚家出力，楚家上下，自当倾力相报！”
他微微前倾身体，姿态放得更低，目光灼灼地盯着方荡。
“不知方大师，有何要求？但凡楚家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这话，说得极为敞亮，也极为有魄力。
将皮球，又巧妙地踢回给了方荡。
你想提条件？可以，你说！
只要你说出来，只要我楚家能办到，就绝无二话！
这既是展现诚意，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方荡的底线，试探他的真正目的。
内堂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方荡身上。
等待着他石破天惊的条件。
或许是海量的修炼资源？
或许是珍稀的天材地宝？
又或者是……楚家核心的功法秘籍？
每一个猜测，都让在场的长老们心头微微一紧。
然而，方荡的回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狮子大开口索要金银财宝，也没有觊觎楚家的修炼秘典。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眸，目光扫过楚天雄，最终定格在虚空某处，仿佛在透过这内堂，看到了更遥远的皇城。
“我的第一个条件，很简单。”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却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我需要一份名单。”
名单？
楚天雄和众长老皆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什么名单？
方荡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
“今年皇城种子大战，所有确认参与，以及有可能参与的天才名单。”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我要的，是尽可能详尽的名单。”
“包括他们的姓名、年龄、所属势力、大致修为、擅长功法、血脉天赋，以及……过往的主要战绩。”
“越详细越好，越精确越好。”
这话一出，内堂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楚天雄眉头微蹙，眼中精光闪烁不定。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飞快地思索着方荡提出这个条件的深意。
皇城种子大战的参与者名单，虽然算不上什么绝顶机密，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尤其是那些隐藏的天才和各大势力的底牌。
方荡要这份名单做什么？
了解对手？提前布局？
这很正常，任何一个想要在种子大战中取得好成绩的人，都会做类似的事情。
但方荡要得如此详细，甚至连过往战绩都要……这背后，是否隐藏着别的目的？
比如……寻仇？
楚天雄的目光，在方荡那张年轻却异常平静的脸上逡巡。
他看不透。
完全看不透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方荡索要这份名单，绝不仅仅是为了“了解对手”那么简单。
不过，这个条件，相较于方荡所展现出的，那种能够批量点化、提升楚家子弟实力的神妙手段而言，简直是……太“便宜”了！
楚天雄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弛了许多。
只是名单而已！
就算有些难度，以楚家在皇城的关系网，全力发动之下，弄到一份相对详尽的名单，也并非不可能！
这笔交易，楚家……血赚！
“方大师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楚天雄几乎没有太多犹豫，立刻朗声应道，脸上重新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种子大战，群英荟萃，提前了解对手，方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先是肯定了方荡要求的“合理性”，随即拍着胸脯保证：
“此事，包在楚某身上！”
“楚家在皇城，多少还有些人脉。”
“楚某定当全力以赴，发动所有关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方大师搜集到最详尽、最准确的名单！”
他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决心。
“最多……三日！”
“三日之内，必将名单送到方大师手中！”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
方荡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
他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楚天雄见状，心中大定，暗自松了口气。
第一个条件，算是轻松过关了。
他眼珠微微一转，趁热打铁，立刻抛出了自己的“附加条件”。
“方大师，楚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大师此去皇城，路途遥远，且皇城之内鱼龙混杂，诸多事务，想必也需要有人打点。”
方荡抬眸，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楚天雄见方荡没有反感的意思，胆子也大了起来。
“小女清月，虽然修为尚浅，难入大师法眼，但她对皇城还算熟悉，人也算机灵。”
“此次种子大战，楚家也打算让她去见见世面，增长些阅历。”
“不知方大师可否……”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方荡的表情，才继续说道：
“……行个方便，将清月一并带上？”
“一来，路上若有什么俗务杂事，也可让清月代劳，免去大师的烦扰。”
“二来，她跟在大师身边，耳濡目染，若能偶尔得大师一两句点拨，那更是她天大的造化，也是我楚家的荣幸！”
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
既表达了让楚清月同行的愿望，又将姿态放得很低，把楚清月说成是去“服务”方荡，顺便“学习”的。
这样一来，既不会让方荡觉得楚家在利用他，反而会觉得楚家是在为他考虑，甚至是在“贴钱”让他带徒弟。
高明！
实在是高明！
连方荡，都不禁在心中暗赞了一声这老狐狸的说话艺术。
带上楚清月？
方荡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原本的计划，是独自行动，无牵无挂。
但转念一想，楚清月作为楚家嫡系，又是楚天雄的女儿，在皇城必然有其独特的人脉和信息渠道。
而且，她的实力虽然在自己看来不值一提，但在同辈之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带上她，或许在某些时候，确实能提供一些便利。
比如，打探消息，处理一些不方便自己出面的琐事。
甚至……在关键时刻，可以作为一枚有用的棋子。
利，大于弊。
想到这里，方荡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的目光从楚天雄那充满期盼的脸上扫过，最终淡淡地点了点头。
“可以。”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天籁之音，让楚天雄和在场的长老们，心头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成了！
楚天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激动得差点就要站起来。
“多谢方大师成全！多谢方大师！”
他连声道谢，语气中的感激和喜悦，溢于言表。
能让楚清月跟在方荡身边，这意义太重大了！
这不仅仅是方便方荡，更是给楚清月，给整个楚家，创造了一个与这位神秘高人深度捆绑的机会！
只要伺候好了这位爷，楚家的未来，何愁不兴旺？
然而，方荡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份喜悦，又增添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
“既然同行，我自然不会让她只做些端茶倒水的杂事。”
方荡的声音平静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从今日起，到出发前往皇城之前。”
“我会亲自指导楚清月修炼。”
他的目光落在楚天雄身上，带着一丝玩味。
“至于能提升多少……”
“那就看她自己的悟性，和楚家主……舍不舍得投入资源了。”
轰！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楚天雄和众长老耳边炸响！
亲自指导？！
这位连点化淬体境都如同家常便饭的“方大师”，要亲自指导楚清月？！
而且，听这意思，似乎不仅仅是偶尔点拨，而是系统性的，持续性的指导！
这……这是何等的天赐良机？！
狂喜！
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楚天雄！
他甚至能想象到，在方荡的亲自指导下，自己女儿的实力将会迎来何等恐怖的飙升！
开元境？
甚至……更高？！
他几乎不敢想下去！
至于方荡最后那句“舍不舍得投入资源”，更是被他自动理解为，这是方大师在暗示，只要资源到位，效果绝对惊人！
舍得！
怎么能不舍得？！
别说是资源，就算是把楚家宝库搬空，只要能让清月实力大进，抱紧方大师这条大腿，都值！
“舍得！当然舍得！”
楚天雄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猛地一拍大腿。
“方大师尽管开口！需要什么资源，楚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为大师凑齐！”
“清月能得大师亲自指点，是我楚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他看向方荡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欣赏和忌惮了，而是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感激！
仿佛方荡不是来提条件的，而是来送温暖，送机缘的！
方荡看着楚天雄这副恨不得纳头便拜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而且，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他要的，不仅仅是楚家的资源，更是楚家的“势”。
而楚清月，就是他掌控这股“势”的，一个绝佳的切入点。
“好。”
方荡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目的已经达到，过犹不及。
剩下的，就是用实际行动，来彻底巩固自己的价值，让楚家心甘情愿地，成为他复仇棋盘上，一枚听话的棋子。
***
自那日内堂议定之后，楚家的气氛变得格外不同。
一股前所未有的活力和期待感，弥漫在整个府邸的上空。
楚家演武场，更是成为了整个楚府最受瞩目的地方。
因为，那位神秘莫测，手段通神的“方大师”，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这里。
而他身边，总是跟着一道靓丽的身影——楚家大小姐，楚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