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到了杨家的门口,所有人心神总算是能放松些,不用像在路途中一样一直提心吊胆。
待皇帝阔步走向内院,门口跪着行礼的人才三三两两的起身,等着后边的杨知府,周昭没有跟着进去,毕竟在杨府中有那么多下人伺候,还有两位皇家侍卫在,不会有危险。
她混入杨家人堆中,走到了两位夫郎旁。
两人也下意识地朝周昭靠近,紧紧挨着她。
“没受伤吧?”谢思远担忧地看向依旧活蹦乱跳的妻主,心中那块巨石总算是放下了。
说句心里话,当初杨家让周昭去救人他心中非常不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带了那么多高手的皇上和杨大人都身陷囹圄,再派些人去可能也只是打算用这些人的命拖延时间罢了。
在他的心中,周昭是排在第一位的,连杨知府的生死都不如她的安危重要。
但是那种情况下没有他说话的份,而且他也知道周昭的性子,知恩图报,善良勇敢,知道她一定会去。
所以也只能将担忧埋在心里,等着她回来。
幸好,她回来了。
魏冼序倒是没想这么多,见到周昭安全归来,心中高兴极了,若不是在杨府的大门口,身边还有许多生人,他都想直接扑到周昭身上,抱着她,缠着她。
但再见到被人抬着出来的外祖母时,心情骤然下跌,漂亮的桃花眼中蓄满泪水,凄凄哀哀道:“外祖母这是怎么了?”
不同于往日的精神矍,此刻的外祖母像是一个真正的老人,头发花白,皱纹深陷,两颊向内凹陷了许多,十分憔悴。
“没什么大碍,就是在山里受了凉,大夫已经瞧过了,以后按时吃药,好好养上一阵子。”
魏冼序闻言才稍微放下心,看向周昭:“你可有受伤,画意姑姑,画意姑姑.....”
谈到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魏冼序不由得哽咽起来,杨府中的人都是他的亲人,周昭更是,若是有人受了伤,他都会感到难过。
周昭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三人随着众人一起进入内院,先是在杨知府病床前嘘寒问暖一番,周昭又去找她现在的大老板请假,得了半天的假期,魏冼序留在杨府守着杨知府,也能陪伴老主君。
周昭和谢思远则是先回家,这么多天奔波劳累,周昭回到家后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贴身婢女小槐守在家里,见到周昭回来,喜上眉梢。
“难怪喜鹊一直叫,原来是家主今天要回来。”她讨趣道。
周昭露出些微的笑容,小槐办事利索,头脑灵活,也极会说话,谁不喜欢嘴甜的人呢。
她在家中好好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谢思远拿了干净的锦帕来帮她擦头发。
“此趟阿昭姐姐应当立了大功,”谢思远笑着说,先前在杨府时杨知府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不可能在众人面前露出笑容来会被视作不孝,没良心。
但到了家中,在妻主面前,他真实的情绪终于能显露出来。
“这得看陛下,”周昭闭着双眼,谢思远的手法很轻柔,像是边擦头发边按摩,让她都有点昏昏欲睡。
“而且我可得罪了好几次皇上。”周昭笑着说,“说不定到时还要治我一个不敬之罪。”
“惯会说笑,”谢思远轻轻笑了几声,“虽然我不喜皇帝,但也知道这不是个昏君,自然会论功行赏。”
“到时再说吧,能给我多多赏些银子便成。”周昭倒是无所谓什么功劳,毕竟她一个白身,没有升官的烦劳。
“你缺钱了,等下我去拿一百两银子,你先花着。”谢思远惊讶道。
“没有,”周昭现在哪里会缺钱,两人每月按时给她不少零花钱,加起来大几百两,她吃住穿用都是最好的,根本花不了什么钱,甚至还能补贴小姑一家。
现在家中的田庄铺子都被谢思远管着,他倒是颇有这方面的才能,据说都经营得不错,收入不菲,所以她的零花钱每月还有上涨的趋势,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突破一千两了。
所以她怎么会缺钱。
“钱自然是越多越好。”周昭笑着说。
待头发擦得半干,厨房那边也送来了膳食,这个厨子是周昭自己找的,原本只是酒楼中的一个小学徒,但是她见人在厨艺一道上有些天赋,人也勤快老实,就是缺人教。d
毕竟这个时代收徒弟相当于认个女儿,很多人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总是藏藏掩掩。
她便把人带了回来,自己教。
如今手艺已经能算中上,毕竟有在酒楼好几年的底子,周昭稍微点拨,再加上她自己钻研,自然进步飞快。
估计再磨练个四五年,也能去杭城的知名酒楼中竞争大厨的位置。
送上来的是五菜一汤,分别是黄山炖鸽,酿茄子,酒蒸羊,罗汉大虾,麻辣仔鸡,鱼香肉丝。
都是些肉菜,非常合周昭的口味。
虽然手艺算不上顶级,但周昭依旧吃得很开心,谢思远坐在旁边帮她夹菜,原本是不怎么饿的,但是看着周昭吃,感觉自己也有些饿了便让人添了副碗筷。
怎么会有人吃饭这么香啊,自从成亲后,他感觉自己的食量都大了许多,每日饭桌上看着周昭吃,他也不由自主地多吃了些。
等吃饱喝足,周昭心满意足地摊在软榻之上,即便知道吃完饭就这样瘫着不好,但是只要舒服,谁还管这些。
谢思远坐在一旁,轻声道:“我给你揉揉头。”
周昭闻言将头靠在他的腿上,不知道谢思远比按摩店十年老师傅还要好的手艺在哪里练的,但是能享受,她自然不会拒绝。
这样按着按着,周昭眼皮渐渐沉重,睡了过去,谢思远听见手下人均匀的呼吸声,露出浅淡的,带着幸福与满足的笑容,他俯下身在妻主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轻声道:“好梦。”
周昭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变暗,天边绚丽的火烧云已经只在天际一线,谢思远正拿着本书看,周昭发觉自己还躺在人的腿上,连忙坐起来。
“什么时辰了?”
“快到酉时了。”谢思远动了动被压麻的腿,问,“是吃完晚膳再去杨府还是现在去。”
周昭想了想:“现在去吧。”
自家的厨子手艺还算不错,但经验尚浅,还是比不上杨府的老厨子,更何况皇帝在呢,绝对会拼尽浑身十八般武艺,她直接去蹭饭吃就行。
谢思远当然也要去,他在名义上还是杨府的表少爷,杨府家主生病,做为晚辈,自然要多多去看望。
因为路途不远,周昭便和他乘马车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便到了杨府的门口。
两人先是一起去杨知府那里,见一开始挤挤攘攘的人都没了,里面只剩下杨府的老主君以及魏冼序。
见到二人来了,见到二人来了,脸上露出笑容,那些过往的慌张和害怕似乎都消失不见。
“你们来了,刚好,快帮我劝你们外祖母喝药,”老主君佯怒道,“老太婆嫌自己活太长了,药都不喝了。”
杨知府无奈道:“我不是说了晚点喝,你怎么在小辈面前这么抹黑我,你问问阿昭,在永乐县时,我喝没喝药。”
这老头子实在太烦人了。
魏冼序脚步轻快地跑到周昭身边,他除了眼底这几天熬出的血丝,看着精神状况也好了许多,想来是知道大家都还算平安,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些
“吃饭了吗?”他问,“然后伸手扒拉周昭的手臂,“我听外祖母说你也受了伤,给我看看。”
周昭连忙按住他的手,哪有在别人面前拉人衣服的。
“不是什么重伤,现在已经好了许多。”手臂上的伤口虽然还没好全,但是已经结痂,看着还有些骇人,所以没打算在两位长辈前露出,平白惹人担心。
“序儿,住手,莽莽撞撞的,哪有一点为人夫郎的样子,”老主君轻轻斥责道,又转向周昭,“阿昭啊,既然没吃饭,就和我们一起吃吧,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
老主君对周昭的态度简直比亲女儿还要好,周昭还没说话,被杨知府打断了。
“在这里吃做什么,先去向陛下请安,到时自然会有人安排你的饭食。”
杨知府这是让她去向皇帝表忠心呢,看我饭都没吃就来保护你,是不是很敬业,记得等下给我加两个鸡腿哦。
不愧是官场老油条,精明得很。
说实话,比起这些喜怒不于声色,浑身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老油条,周昭觉得自家小堂妹还是嫩了点,还得多磨练。
周昭被丫鬟带着到了皇帝暂住的院子,杨府虽然没有因为皇帝的到来修了一座大观园,但是也将府中最大的院子好好修缮了一番,里面碧瓦朱檐,层台累榭,无一不华美精巧。
周昭在上次皇帝等人走后进去过一次,感叹在这样低的生产力下竟然能造出如此巧夺天工的美丽建筑,实在是太神奇了。
她现在相信金字塔是地球人建的了。
门口守着的侍卫是从杨府中抽调出来的,自然认得周昭,应当也是得过吩咐,见到她来了,行过礼便放人进去。
周昭到时,院中塔柱上石灯已经点燃,时不时有低头的侍从和丫鬟走过,安静顺从,走路无声。
周昭被带到了书房外,此时里面透过灯影,还能看到好几道人影,看来还在议事。
周昭敲门后,里面传来景明帝沉沉的声音:“谁?”
“陛下,是我。”
“进来。”
周昭推门进去后,发现里面有好几个以前在杨家宴会上见过的官员,全都是除了杨知府外官职最高的几个。
“休息好了?”景明帝面无表情地问。
周昭心中暗骂,这老登真是坏得很啊,心情不好就来压力人是吧。
“托陛下的福,属下现在感觉精力充沛,心情愉悦,能一人打死一百个蓝衣人。”
景明帝被周昭一番话弄得差点破功,勉强在下属面前维持住天家威仪。
“就是有点饿,”周昭话锋一转,有些不好意思道,“刚刚来得太急,还没吃饭呢。”
“罢了,你先去吃饭吧,之后去三皇女和四皇女身边守着。”
景明帝挥退了周昭,再和这些气死人的下属商谈。
有了皇帝的话,周昭自然不会客气,大摇大摆地进了厨房,见到了好多熟面孔,这个不是望江楼的那位大厨吗,怎么也在这里,那边的也是杭城知名酒楼的主厨,看来都被搜罗进来,给皇帝服务。
周昭见状,直接拿鸡毛当令剑,一口气将这些厨子的拿手菜都点了,这种好事可难得一见,要将全杭城的知名大厨集齐,连杨府都难办到。
周昭平日里也算是这些酒楼的常客,又是个爱吃会吃的,虽然厨艺不外露,但是这张会吃的嘴让各个大厨是又爱又恨啊。
此时见到周昭来了,还都点的拿手菜,在这么多同行在场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竞争起来。
周昭就守在厨房外面,让人给她搬了一张椅子和小桌子,还让人拆了一坛上好的酒,她要吃刚出锅。
一口酒,一口肉,这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
五皇子本来在房中入迷地看话本子,听到外面的侍从说周召来了,连忙放下书,穿鞋朝外跑去。
“人呢?”他又高兴又急切道。
“奴才听闻是去陛下那边了。”侍从低眉顺眼地回道。
“走,我们也去。”
但到了书房外,自然扑了一场空,五皇子问左边那位叫做楚青的皇家侍卫:“楚姨,周昭去哪里了?”
“陛下让她去吃晚膳,应当在饭厅。”楚青笑着说。
五皇子匆匆离开,到了饭厅,自然又扑了空,不由得有些气。
“周昭到底在哪里?”
还是身边的侍从寻了好几人后终于问到了周昭的踪迹,最后在厨房外的长廊中找到她。
此时她一人气定神闲地坐着,面前摆满了精致的菜色,香味飘远,一群在后厨吆五喝六的大厨们挤挤攘攘的站在她身前,像是等待夫子批改课也的启蒙童子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