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静静地凝视着容凝,那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落在她身上时,竟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阵恍惚之感。
他微微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一直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语缓缓吐露而出,“阿凝,也许我说这番话不太恰当,但不知为何,很多时候我的脑海里都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若你是男子该多好,比起我来,你才更适合成为这东宫之主,坐上这太子之位。”
听到这话,容凝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她原本正夹起一筷菜肴准备送入口中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之中,脸上的表情更是惊愕万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猛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太子,声音因为太过惊讶而略微尖锐,“你……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她紧紧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你没听错……你千万别紧张!”
太子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你啊,不像我这般被诸多俗世之事所羁绊和困扰。
相比之下,你要果敢得多、决绝得多,这一点连我都自愧不如。
且这些年,你跟随你师父踏遍了大江南北,目睹过民间百姓的种种艰难困苦,深知他们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后来你毅然投身军中,凭借自身的智勇双全和坚毅果敢,很快便在军中树立起极高的威望。
倘若你并非女儿身,而是男子之躯,能够登上这至高无上的皇位,或许真能比我治理得更为出色呢。”
听完太子这番话语,容凝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随后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太子,开口回应道,“你说的没错,只是通常而言,当有人说出这样的话时,往往意味着其中可能存在某些不太对劲之处。
莫非……难道说您其实是在暗暗嫉妒我做得太过优秀吗?”
说到这里,容凝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呀!”
太子一脸无奈地扶着额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你可是我的亲妹妹啊,我怎么会嫉妒你呢?”
容凝却丝毫没有被说服的迹象,反而瞪大了眼睛,满脸狐疑地反问道,“那你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何用意?
要知道,咱们身处皇家,这种心里话一旦说出口,往往就意味着一场血腥的争斗即将拉开帷幕。
说不定下一刻,你就会想尽办法除掉我!
我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偷偷在我的饭菜中下毒了!”
真是越说越离谱啊!
这顿午膳看来是没法安安稳稳地享用了。
太子心中暗自思忖着,他觉得必须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地跟容凝谈一谈才行。
只见他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容凝,神情严肃而又郑重地开口说道,“阿凝,你可知道,你乃是我的亲妹妹呀。今日我对你说的这番话,皆是发自我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想法。”
接着,太子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然后继续说道,“你和央儿虽然性格迥异,一个温婉如水,一个活泼似火,但你们二人无疑都是这尘世间一等一的好女子。
对于我而言,无论是你还是央儿,都是我在这人世间最为珍视、最为宝贵的存在啊。”
说到此处,太子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无奈之色。
“父皇于我来说,既是生养我的父亲,亦是高高在上的君主。
我们之间不仅有着血脉相连的亲情,更有着难以逾越的君臣之礼。
正因如此,有许多心里话,我无法向父皇倾诉;亦有诸多烦恼之事,我不能对他人言明。
身处这高位之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孤独寂寞,所谓‘高处不胜寒’便是如此吧。在这般情形之下,我注定难以轻易去信任旁人。
然而……唯有你,阿凝,是那唯一的例外。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波谲云诡,一场场血腥争斗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未来的日子里,还不知要历经多少惊涛骇浪。
我深知,你此刻一心想要争夺北地的兵权,无非是希望借此迅速提升南朝的军事实力,以便早日将央儿从那遥远之地接回我们的怀抱。
这一点,我自是明白且理解的。
然而,他人却未必能够洞悉其中深意。随着你在这条道路上渐行渐远,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闲言碎语传入我的耳中,亦或是萦绕于你的耳畔。
他们或许会挑拨离间,试图破坏我们之间的情谊;又或许会搬弄是非,让彼此心生嫌隙。
但是啊,阿凝,请你务必牢记于心: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局势多么错综复杂,我不仅仅是尊贵的太子,更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兄长。
诚然,我深知自身在诸多方面或许仍存在一定的不足与欠缺之处。
然而,请你务必坚信,不论何时何地,即便遭遇再巨大的压力以及难以抗拒的诱惑,我对你都绝不会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歹意,更不可能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去谋划算计或者蓄意伤害于你啊!”
容凝静静地聆听着这一长段话语,内心的情感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难辨。
她微微张开嘴巴,原本想要说出几句情意绵绵、感人肺腑的言辞来回应对方,可突然间却发觉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仿佛所有能够表达此刻心情的话语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有些木然地回答道,“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玩笑话而已,你又何必如此这般郑重其事、严肃认真呢?”
“阿凝……”
太子轻轻地弹了一下她那光洁如玉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之所以要这样提前向你把话说清楚,无非是想防患于未然呐!
如今的你手中尚未掌握任何实质性的权力,便已经有别有用心之人在我耳畔搬弄是非、胡言乱语。
那么可以想象得到,待到将来你真正拥有权势之时,局面恐怕将会变得愈发错综复杂、扑朔迷离。
所以,我现在将这些心里话讲给你听,一则是为了让你知晓我的真实想法;二则嘛,也权当是对自我的一种警醒与告诫吧!”
容凝微微挑起眉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满,“告诫什么?难道说你日后当真会对我心存疑虑、甚至设计陷害于我吗?”
她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太子,想要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找到答案。
太子的神情依旧淡然如水,但说出的话语却如重锤一般砸在了容凝的心间。
“阿凝……人都是会变化的,尤其是在权力与欲望的滋养之下,有时候甚至会变得让人无法理解。
我自幼便跟随在父皇身旁,目睹了太多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也曾亲自参与过诸多不堪入目的龌龊行径。
说实话,我算不上一个好人。
因为只有心狠手辣之人,才能稳稳地坐在这太子之位上。
至于未来……连我自己都难以预料将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
我所能做的,便是每时每刻都提醒着自己,切勿成为那种令自己的亲人感到恐惧和厌恶、行为乖张到不可理喻的人。”
说到这里,太子深深地凝视着容凝的眼睛,语气沉重而真挚地道,“但是阿凝,如果有朝一日,我果真在追逐权力的道路上迷失了自我,变得疑心重重、性格扭曲,以至于面目狰狞可憎,甚至对你造成了伤害。
请你千万不要顾及往日情分,一定要用尽所有方法来保护好你自己!”
瞧这话说的,太直白了些。
容凝却是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回应道,“这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就算你真的变了又如何呢?
倘若你果真变成那副模样,便不再是我的大哥了。既已不是我大哥,
我与你之间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情谊可言。从此之后,咱们便如同那桥和路一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便是了。”
太子闻听此言,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齐齐涌上心头。
他原本满肚子的真情实意,此刻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给压了回去,噎在了喉咙里,让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妹妹啊…真是半点容不得煽情。
“别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发呆呀……”
容凝见状,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朝着那一桌丰盛的菜肴轻轻一指,“还不赶紧吃要知道,这满满一桌可全都是专门为了你而精心准备的。”
听到容凝这番话,轻叹一口气,缓缓伸手拿起筷子,默默地夹起一块菜肴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沉默不语的容凝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大哥,虽说此刻讲这番话兴许有些为时过早,但依我的看法,你肯定不会沦为那般模样的。
咱们的母亲可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虽然我老是埋怨父皇行事不够靠谱,心里还对他让阿姐远嫁他乡和亲之事耿耿于怀、愤恨难平。
但说到底,父皇这人也并非那种没底线的人,而且他对你向来都是极为信任有加的,至少就眼下而言,他压根儿就没生出过换掉你的念头!
等到日后哪天他当真一时犯起糊涂来,妄图对你不利之时,那时的你想必早已羽翼丰满、谅他也绝对难以撼动得了你分毫!
而我嘛,自然会坚定不移地始终站在你这一边!
有如此这般的情形摆在这儿,你又怎会变成你说的那般样子?”
容凝这话说得极为实在,字里行间皆是她的真情流露,可谓是发自肺腑之言。
太子静静地聆听着,那一句句诚恳的话语犹如温暖的春风拂过心间,令他不禁为之动容。
只见太子的双眸微微闪烁,“阿凝……我……”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便被容凝毫不客气地打断,“行了,别说了!!”
容凝柳眉一竖,不耐道,“赶紧吃饭!你不饿难道我还不饿吗?吃饭的时候哪来这么多废话,影响食欲。”
说罢,她不再理会太子,自顾自地拿起碗筷,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面对如此率性而为的容凝,太子先是一愣,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
原本准备好的那一通煽情话语,此刻也只能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去。
太子默默地闭上嘴巴,学着容凝的样子,专心致志地享用起面前的美食来。
容凝不听,太子就不说,好不容易,是把午膳给吃完了。
饭饱神虚,天气又热,容凝吩咐人抬了躺椅,挪到了花园中的树荫下乘凉,准备舒舒服服打个盹儿。
不想太子也吩咐阿衡抬了一把躺椅放在她旁边悠然躺下。
容凝瞥了他一眼,“你不回宫?你最近到处抄家,不应该很忙吗?怎么看你闲得发慌?”
“事儿是办不完的,”,太子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你这里安安生生待半天。”
半天?
半天?
“你确定?”
“嗯…半天,明日再回宫里!”,太子翻了个身躺着,“贵妃又把楚平遥召进宫里了,我若是在东宫,肯定要我过去作陪,我懒得…”
容凝无语,“你这什么态度!你和楚平遥早晚都是要成婚的,贵妃这么做肯定也是父皇授意,让你们两个在成婚之前多培养一下感情,你怎么就不愿意呢?”
“我也不知道…”,太子嗓音闷闷的。
“别矫情…”
容凝这个暴脾气,抬脚就踹了太子的躺椅一脚,“你若是真的对楚平遥提不起一点儿兴趣,就趁早把联姻这档子事给抹平了,总归有别的办法。
你别一天到晚想着既要又要,硬是拖得人家姑娘往后在莽莽深宫内,看你的脸色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