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被点名的谢溪竹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投向容凝,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疑惑与不解。
在这几日里,虽然自己确实是丞相府中和容凝往来最为频繁之人,但彼此之间的交情似乎还远远未深厚到能够跟随容凝一同入住公主府的程度!
丞相夫人听到容凝提出这样的请求后,并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她将视线转向谢溪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轻声询问道,“溪竹啊,宁定公主希望你能随她前往公主府小住几日,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容凝那美丽的眼眸缓缓地转向了谢溪竹所在的方向,她的眼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笑容如春风拂面,柔和而温暖,与平日里那种凌厉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得把谢溪竹勾回公主府,眼神太吓人了不好。
只见谢溪竹在众多兄弟姐妹们热切且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莲步轻移,优雅地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走到近前时,谢溪竹轻轻地弯下腰肢,盈盈施了一礼,动作行云流水,仪态万千。
只听见她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回道,“回殿下,臣女愿意陪伴您一同返回公主府。
能得此殊荣,实乃臣女之幸。”
话音刚刚落下,周围的众兄弟姐妹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她,那一道道视线交织在一起,让空气仿佛都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其中有怜悯之色,似乎觉得她正处于一种令人同情的境地;还有羡慕之情,也许是对她即将面临的某种境遇心生向往。
面对众人这样的目光,谢溪竹却仿若未觉一般,依旧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
对于这些复杂的眼神和可能引发的种种猜测议论,她又何尝不心知肚明呢?
这件事于她而言,就如同被命运扼住了咽喉,无论愿与不愿,她都只能接受现实。
尽管祖母口头上说着会尊重她的个人意愿,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胆敢说出一个“不”字,那么等待着她的必然是严厉的惩罚。
所以,哪怕心中千般无奈、万般不情愿,她也只能默默地咬咬牙,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深埋心底。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谢溪竹发现容凝对待自己似乎并没有怀揣着什么不良的居心和企图。
即便如今要被容凝带入公主府,谢溪竹内心深处也坚信她不至于会对自己做出过分出格之事。
想来顶多也就是利用自身公主的威势来威慑一下丞相府罢了,好叫丞相府在朝堂上不敢肆意妄为、轻举妄动。
至于容凝究竟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其背后真正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些问题,谢溪竹虽然心中也曾有过诸多猜测,但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去深究。
毕竟无论容凝的初衷如何,既然事已至此,那么自己便坦然接受好了。
只见她如此爽快地应下此事,容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拍腿站起,朗声说道,“既然溪竹小姐已经应允,那咱们这便出发吧。
无需特意收拾行李,毕竟此次停留的时间并不会太久。
若是你有任何短缺之物或是特别需求,本宫自会吩咐公主府提前备好。
诸位也就不必相送了,各自忙去吧,若搞得排场过大,反倒会令本宫心生不适呢。”
容凝这番话刚一出口,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挪动自己的屁股。
要知道容凝向来都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之人。
今日之事亦是如此,话音未落,她已然步履轻盈地走向谢溪竹,并牵起她的手,就这样带着谢溪竹离开了丞相府。
两人不紧不慢地登上了马车,宽敞无比的车厢内,容凝轻盈地坐在一侧,而谢溪竹则端端正正地坐在另一头。
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犹如那楚汉相争时的楚河汉界一般分明。
容凝对这样遥远的距离感到十分不满,只见她眉头微微一蹙,然后毫无顾忌地挪动着身子,像一只灵活的小狐狸般“哧溜”一下就从自己原本的位置滑到了谢溪竹身旁。
这一连串的动作虽说稍显粗鲁和不雅,但要是换成一个男子如此行事,恐怕早就会被旁人斥责为不知检点的浪荡子了。
可容凝是女孩子诶!
姑娘家,即便行为举止有些出格,也总能让人多几分宽容与谅解。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靠近了谢溪竹,脸上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狡黠笑容。
姑娘主动贴贴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有什么错?
没什么错!
容凝这个直爽的女孩子实在是不想跟小姑娘玩那些弯弯绕绕的心眼子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溪竹啊,你大可不必害怕,我真心没有其他复杂的念头。
我不过是觉着这偌大的公主府太过冷清空旷,所以才特意邀请你来此陪我作伴而已,除此之外再无他意,更不存在要利用你来要挟丞相府之类的心思!”
谢溪竹听到容凝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作为回应,并说道,“殿下您所说的好多话语,臣女都听得不太明白呢。
但不管怎样,既然殿下这般行事,想必其中定然有着殿下的深意与考量,那臣女听从殿下的安排便是……”
容凝,“………”
这下可真是轮到容凝无话可说了!
面对如此真挚诚恳的场面话,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只见她那原本灵动的双眸此刻显得有些无奈,朱唇微张却又迅速合上,
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两声略显尴尬的轻笑,便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紧紧闭上了嘴巴,默声带着谢溪竹往里走。
在丞相府时,因为人多,整日里都是热热闹闹、走两步路都能遇到几个公子小姐。
而如今回到这久别的公主府,却只觉四处空荡荡的,异常安静。昔日里那些熟悉的欢声笑语仿佛都已随着时光悄然远去,只剩下一片冷清与孤寂。
这里虽然依旧华贵典雅,但相较于丞相府的喧闹活泼,终究还是少了那么一丝丝令人心生欢喜的趣味。
果真是如此啊,当人们从一种熟悉的环境突然过渡到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环境时,那种不适感就像是被扔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一般强烈而明显。
容凝尚且如此,那么谢溪竹恐怕更是难以适应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然后用温柔如水的声音缓缓说道,“溪竹,这公主府里,自始至终都只有我这么一个主子,所以,伺候的宫人本就不多。
不过,这些宫人可都是当初我的阿姐亲自替我挑选出来的。她们一个个做起事来不仅手脚麻利、干净利落,而且还特别能干,真可谓是得力得很!
只是,或许是因为我这个人向来自由散漫、不拘小节,对她们也没有过多严苛的要求。
但是从今往后,你就要住在这府里,如果在日常起居中有任何受到怠慢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当然,要是觉得跟我说不太方便的话,你也可以直接去找阿影,把情况告诉她就行。
无论是我还是阿影,都会尽心尽力帮你处理妥当的!”
“好的,殿下!”
谢溪竹那轻柔婉转的声音响起,宛如夜莺鸣啼一般悦耳动听。
只见她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而顺从的笑容。
公主府占地面积广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园小径蜿蜒曲折。
府邸如此宏大,两人住远了不好,所以容凝将谢溪竹的居所安排在了自己极光院的隔壁。
毕竟,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拐到公主府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形单影只地被冷落一旁。
于是乎,容凝决定亲力亲为,带领着谢溪竹在这座宏伟的府邸中转悠起来。
一路上,她耐心地向谢溪竹介绍着每一处景致和建筑的来历与用途。
话说回来,当初建造这公主府时确实有些仓促。
可阿姐自掏腰包,精心地对其进行了一番布置。
如今的公主府内,无论是华丽的装饰还是精美的摆设,无一不彰显出高贵典雅之气。
那些奇花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迷人的芬芳;
古色古香的亭榭楼阁则在绿树掩映之下若隐若现,给人一种如梦如幻之感。
总之,经过这番悉心装点之后,整座公主府已然成为了一座令人流连忘返的世外桃源,处处透着高雅别致之美。
这些东西以前容凝从未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认认真真地闲逛过这里。
然而今天,当她陪着谢溪竹漫步其中时,才恍然惊觉,原来当初阿姐为了这座属于自己的公主府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精力。
意识到这个,容凝的目光渐渐变得黯淡,一股沉重的窒息感涌上心头,让她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似乎想要借此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沉默片刻之后,容凝开口,嗓音沉沉道,“溪竹啊,其实有件事一直想跟你坦白……
有时候看着你,我会不由自主地从你身上捕捉到阿姐的身影。”
谢溪竹一听,赶紧惶恐道,“臣女怎能和昭庆公主相提并论!”
“你不用这样…”
容凝叹气……
“我说的是实话,你和阿姐,都是勋贵世家养出来的顶顶好的姑娘。
世人在你们头上扣了很多美誉,可这种美誉扣得越多,你们就越要谨言慎行。
你们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家族的名声,用无数条条框框束缚住自己。
说到底,这是花团锦簇下烂了根,现时看着好看,却也预料得到结局。
就像阿姐,尊贵的出身,倾城的容貌,名动天下的才名,让她成为和亲最佳人选
她最终,被自己珍视的东西所累,没能挣脱那些条条框框,被家国大义捆绑,远嫁他乡。
世人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评价,可这些评价,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不能减轻一丝她背井离乡的不安。
溪竹…你和阿姐一样,自小被家族仔细的养着,熟读闺训女戒。
大家都会告诉你要爱惜名声,维护家族体面,看似条条框框都是为你考虑,可你仔细想想,这些都是虚的,你得到不了什么。
特别是特殊时刻,名声什么的,并不能为你挣来什么。
溪竹,不怕告诉你,我从小就是一个自私的人,除了阿姐,很少为别人考虑,但我觉得这样活得很自在。
当然!这是人不同的选择,我们处境不同,选择肯定不相同。
但归根结底,我知道为别人考虑,不如为自己考虑,自己活着,且活得漂亮轻松,才是最重要的。
溪竹…你说…是与不是?”
谢溪竹听容凝说这些话,听得胸口发闷,有种很深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就像是小时候,站在丞相府的高墙之内,听着外面街市的喧闹声。
你知道一墙之外的世界,很自由,很快乐,但你就是没办法,因为你翻不过那高墙。
谢溪竹自嘲的笑了几声,柔声回道,“殿下…世人谁不知道,为自己而活会更自在,更舒服。
可是有多少人又真的只为自己而活呢?
想必殿下也知道,南阳城里好多人都会说您的不是,说您这做得过分,那做得不地道。
可臣女和几个闺中密友悄悄说体己话提及您时,没有一个是不羡慕的。
羡慕您的魄力,羡慕您可以肆意的胡作非为。
可羡慕归羡慕,我们永远不可能成殿下这般模样。
因为就像您说的,我们身边的人,都是教我们怎么做好大家闺秀,我们的父亲,没有像陛下那样的包容力,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变成与世俗要求相背离的样子。
以前,南阳城里的人都说,陛下最疼爱的是太子和昭庆公主,您是弃子,不重要,才会放任至此。
臣女也这么认为。
可后来臣女仔细想了想,好像不是这样子的。
殿下,今日话都说得这般透亮了,那有些心里话说出来,也不怕您怪罪。
是的,我们羡慕殿下您打破陈规的魄力
但比起这个,我们更羡慕您有陛下这个能为您托底的父亲。
即使您再怎么被世俗所不容,只有有他在一天,你就可以一直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