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番话下来,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让大臣们大开眼界。
而此时,宁定公主那张毒嘴的是怎么来的,好像也有了解释——看来是和他们的皇帝一脉相承的!
果真是亲生父女。
大臣们一个个都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地听着外面传来的板子与皮肉接触发出的闷响。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监督刑罚,每一个板子都打得结结实实,声声入肉,棒棒碎骨,仿佛都能听到那皮开肉绽的疼痛,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耳边充斥着那几个被打的人的哀嚎声,皇帝却一言不发,只是让他们听着,这使得那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令人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
没有人胆敢前去求情,就如同当初他们不敢为容凝求情一样。
毕竟,天子发怒,谁能承受?
人都是明哲保身的动物,皇帝的态度已经这么明显,他们不会自讨苦吃。
一开始行刑的时候,他们还能鬼哭狼嚎,那声音怕是整个前朝后宫都听到了,可打了不到十板子,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等二十板子全部打完,他们已经晕了过去,没了知觉。
大太监一个一个探了鼻息,确定人还活着,才进大殿复命,“陛下,二十大板已经打完,请陛下明示!”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淡淡地说道,“拖下去,丢到宫门外,让府里的人自己接回去,别脏了朕的地儿。”
“是,陛下!”
大太监退了出去,挥挥手,让禁卫军把人拖下去。
几个人像破抹布一样,被拖拽下去,大臣们看得额头冒起了细密的冷汗。
皇帝倚在龙椅上,冷眼看着,威压尽显。
直到看得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皇帝才缓缓开口,“传朕旨意,革除金四亮尚书一职,其余几个,在府中禁足一月,罚俸半年。
你们…谁有异议?”
众臣皆低头不语,大气不敢出一声。
皇帝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深知这些大臣们虽然表面上顺从,但内心未必真正认同他的决定。
这一点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中便可轻易看出,他们或许只是出于对权力的敬畏而暂时选择了沉默。
然而,他对此并不在乎,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若想稳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并推动改革,就必须采取强硬手段来树立威信。
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倒不想金尚书自己跳了出来,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今日正好,是个立威的好日子。
谁敢有异议啊?
如今,皇帝已经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谁要是敢站出来表示反对,无疑是自寻死路。
皇帝会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才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者,他的意志不可违抗。
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大臣们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他们深知,一旦触怒了皇帝,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众人只能齐声高呼,“陛下圣明,陛下万万岁!”
这句口号既是对皇帝的恭维,也是一种无奈的妥协。
在这一刻,他们的声音仿佛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嗯……”
皇帝点点头…
“各位爱卿,今日这场面,请你们务必铭记于心。你们作为朝廷命官,一国之栋梁,应该清楚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朝廷拿俸禄养你们,给你们那么多好处,总得让朕看到你们都有什么用处。
若是上下左右一看,都没什么用处,还上蹿下跳,惹朕不快,那他们几个今日的下场,就是你们明日的结局。
你们该是知道的,朕能登上这个皇位,就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你们想在朕面前干蠢事,先掂量清楚能不能承受后果。
朕把话说得再明白些,就是朕已经和大景和谈,割让国土,送自己的女儿去和亲,还送无数的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给大景,去讨好他们。
就冲着这些,后世对朕的评价,应该不会太好,甚至后世史官会把所有恶劣的词都用于朕的身上。
且朕刚登基,很多事情都没搞清楚,一些问题的处理上难免有失偏颇。
既如此,朕也不怕再多条不好的名声,像宁定公主以前说的,把你们这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蠢货都杀了,当个弑杀的暴君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图这个清静,也为真正有才能的人,留了空缺出来,也不是不行。”
皇帝说的漫不经心,就像这些听着很渗人的话,不是他说的。
他把案上关于弹劾容凝的奏章都丢了下去,接着道,“但朕相信在这站着的各位爱卿都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就算没本事,也该长了脑子。
朕给你们一晚上的机会,回去重新仔细考虑考虑,这些个关于宁定公主的奏章,到底该怎么写。
考虑好了,明天再呈上来给朕看。
你们…听明白了吗?”
大臣们一听,赶紧跪下,摆正自己的态度,“臣谨遵陛下之令。”
“嗯…你们明白就好…”
皇帝慢慢起了身,“今日就到这吧…朕乏了,都退下。”
他停了下,看向站在第一排的太子,道,“太子…你留下!”
太子拱手答应,“是…父皇…”
太极殿里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父子二人。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
其实并非不想开口,而是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恰当。
这种情况在他们父子间已是常态。
自从母亲离世,皇帝便亲自教导太子,事无巨细地照料着他。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角色太过严厉,再加上没有母亲从中调解,侧妃虽在后院当家作主,负责太子的衣食起居,但并不关心太子的成长。
因此,太子对皇帝有着敬重和畏惧之情,却缺乏父子间应有的温情。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皇帝静静地坐在龙椅上,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他知道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肩负着天下苍生的责任,却无法兼顾家庭中的每个角色。
他在朝堂上可以果断决策、威震四方,但在面对儿女时,却显得无能为力。
尤其是在这个时刻,他最疼爱的三个孩子,一个远嫁他国,成为和亲的牺牲品;而留下的两个,因为这场和亲事件,与他产生了隔阂。
他们对他这个父亲,在这件事情的不作为,甚至还推波助澜而感到失望和痛心,而他却无法改变这一切。
他深知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职,拥有了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不能护住自己女儿,甚至因为保住权利,而牺牲女儿。
因为这个,每当夜深人静时,皇帝也会迷茫,想着他做这些取舍,到底值不值得?
皇帝不禁想起了他的小女儿容凝。
她在木央河畔,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勇敢地维护了南朝的尊严,为自己的阿姐一份强有力的支撑。
相比之下,作为父亲的他,自愧不如。
如果换作是他,是否能够像容凝一样,在大景军面前坚定地说出那番话呢?
或许他会犹豫不决,顾虑重重。
这一刻,皇帝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他意识到,即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作为父亲,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弥补。
又或许,他永远都弥补不了,甚至他还会不断的牺牲,不断的亏欠。
重重叹了一声,从高位上下来,从太子身边经过,“陪朕走走吧…”
早朝刚刚散去,时间尚早,太阳才爬上天空不久,但金黄色的光芒却已洒遍整个皇宫。
如今已是三月底四月初,气温迅速上升,然而雨季尚未到来,使得这天气异常干燥炎热。
仅仅走了几步路,就感觉浑身开始冒汗。
皇帝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对身后紧跟着的太子说道,“自从朕登基以来,我们父子似乎就再也没有切磋过武艺了。
今天看来是个好天气,非常适合活动一下拳脚,太子意下如何?”
太子低头顺从地回答道,“父皇所言极是!”
皇帝点了点头,抬步快速往皇宫的校场走去。
天气太热,身上的朝服太厚重,到了校场,皇帝就把身上的外衫脱了干净,提起一把长枪,丢给太子,“你的枪法是我教的,今日就看看,你有没有好好练习。”
太子稳稳接过,几乎同时,皇帝的长枪如闪电般直直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让人惊叹不已。
然而,太子并没有被吓倒,他灵活地侧身闪避,巧妙地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紧接着,他迅速回击,手中的长枪犹如游龙一般,带着凌厉的气势向皇帝攻去。
两人缠斗在一起,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他们精彩绝伦的打斗场面让人目不暇接。
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力量和技巧,展现出了他们高超的武艺。
他们尽情释放自己的实力,享受这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终于,两人停了下来,皇帝郁闷的心情已经好了大半。
他满意地点点头,将长枪随手丢给一旁的侍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忍不住夸赞道,“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当初让你学习武艺,只是为了让你能够自保,没想到你竟然学得如此出色。
这枪法最初可是朕亲自教你的,如今看来,你已经超越了我。如果不是你存心让着,恐怕我这个当老子的,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你。”
太子听到父亲的夸奖,微微一笑,谦虚地说道,“是父皇藏拙,故意让着儿臣罢了。
儿臣就算再苦练个百八十年,也难以望其项背。”
说完,他将手中的长枪递给一旁伺候的阿衡,然后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话可别这么说,听着好听,但仔细想想就好笑。”,皇帝不把太子不走心的吹捧放在心上。
太子看他这样,觉得他心情不错,就接着道,“说到这个枪法,阿凝才是使得最好的那个,若是今日换了阿凝来,父皇肯定打得更尽兴。”
说到容凝,皇帝手里的动作停了停,然后摇摇头,无奈道,“若是今日换了阿凝来跟我打,不把我打趴下,她是不肯罢休的,他不像你,也不像央儿,不如你们沉稳,也不像我这般有八百个心眼子。
她性子野,固执,但又有一份纯善之心。”
皇帝仰了仰头,看着远方,忽的道,“她不像我们任何一个人,倒像当年,你们母亲未出阁时的样子。”
“嗯?”
太子先是疑惑,后又来了兴趣,“世人都说母亲未出阁时是南阳城里出了名的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像阿凝?”
皇帝一听,愣了,而后哈哈大笑…
他笑得停不下来,直到笑得眼角都泛起泪花,他才缓缓收了回来。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高墙,看向远方,思绪也开始飘飞,只听他慢声开口,语气里尽是温柔,“什么温柔贤惠,那是你母亲装给世人看的。
承恩侯府是战功立家,虽因为南朝重文轻武而没落,但你母亲就喜欢舞刀弄枪。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南阳城这框框架架的束缚,她年轻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行侠仗义,快意江湖。
她性子也是跳脱得很,上树掏鸟下河摸鱼,青楼赌坊,她都是随进随出。
若不是这个性子,又怎么会和灵华寺里那位有那么深的交情。”
皇帝想到灵华寺那位,忽的脑子就清醒了。
某些难忘的记忆碎片把他的思绪立马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往事不可追,那些年少时的荒唐事,即使再美好,也回不去。
那个明媚、固执,又一心只想畅意江湖的女子,在被指为皇家媳妇,又为了家族荣耀,不得不嫁给他时,就已经陨灭了。
从那之后,活在世间的,就只有世人眼中那个容貌绝色,性子端方贤惠的承恩侯府嫡长女。
他叹了一声,手掌拍了拍大腿,慢慢起身,“说着说着就说远了,传令下去,我刚刚说的这些话,一个字都都不准传出去。
在外人眼里,你母亲一生都是贤妻良母的标杆,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永远都是!”
这是对一个女性最高的评价。
她们的小女儿虽然因为不在乎这个而活得恣意张扬,但也承受了太多诋毁。
这个世道对于女人严苛。
而对于皇帝的女人更是上千百倍的严苛,就算死了,但凡有什么错处,都可以反复拉出来说道。
就是如此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