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梵抱着双臂,目光停在寒光身上。
“你为何变化这么大?”她轻声问,不得不说寒光这次明显比上次见面…嘴没那么毒了。
寒光听见,弯了弯嘴角,笑意很淡,眼神却带着浅浅的落寞。
“梦魇域的绪体虽然不是真正的实体,但它们…”寒光顿了顿,声音有点低,“都曾是,拥有过躯壳的人。”
风吹过湖面,掀起细碎的波光。
“你们知道吗?”她轻轻勾了勾指尖,似乎在拨弄空气中残留的绪波,“其实,并不是我们拥有了情绪。”
“而是被情绪……找到并寄居在了我们身上。”
南浔一脸懵,完全没能理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
寒光看了她一眼,轻笑出声,像是怕吓到她,语气放柔了些:“每个人一出生就有绪体,只是起初是空白的。”
“随着成长……随着经历不同的事,绪体一点点被情绪填满。”
“所谓绪宠的主导情绪,其实就是看你的绪体里哪种情绪占据了最大比例。”
琳梵微微蹙眉,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戒指,隐约觉得似乎很有道理。
寒光接着说:“而那些在梦魇域的绪体,无非两种来源:”
“一种是梦魇域自己孕育出来的,它们是纯粹的空白,有着无限可能。”
“另一种……”寒光轻叹一声,“是被实体抛弃的绪体。”
“若实体消亡,则绪体残留。只要生前来过梦魇域,这些绪体就会在这里,带着记忆,不死不活地停留着。”
南浔抱紧了星芒,小声嘀咕:“这也太惨了吧……”
琳梵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抬眸问:“那如果……有人一辈子没来过梦魇域呢?她的绪体去哪了?”
寒光怔了一下,似乎是被问住了,她垂下眼睫,半晌才叹息道:“……我也不知道。”
“或许就像尘埃一样,被风吹散了吧。”
寒光顿了顿,又抬起头:“还有一点很重要,绪体,和灵魂,不一样。”
“绪体是情绪的聚合,本能驱动,情绪化严重……而灵魂,是自我的延续。”
“所以你们看到的那些绪体,才会几乎没有逻辑,只靠着生前的本能行动。”
南浔歪着头,反应了半天才跟上节奏,试探着问:“那你……就是,保留了逻辑和记忆的绪体?”
寒光挑了下眉,很淡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类似如此吧。”
湖面波光潋滟,一圈圈荡开,像有什么正在无声退散。
琳梵盯着寒光看了好一会儿,还是问了:“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寒光闻言,微微仰头,看向灰白色的天幕。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很久了……久到,连时间是什么都忘了。”
她笑着说,语气却没半点笑意:“以前还能和那些绪体说说话。虽然它们听不懂,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空空荡荡的。”
“现在,它们全消散了。”
“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儿了。”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琳梵皱了皱眉,忍不住又问:“你没法离开梦魇域吗?”
寒光垂眸,手指拂过草叶,轻声道:“不是不能走……只是……”
“在这里待太久了,早就不适应外面的空气了。”
“离开了这里,我也撑不了多久。”
她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命运,而不是自己的。
南浔看着她,咬了咬唇,伸手去戳了戳湖水,破碎的水光一圈圈荡开:“那……那些绪体,到底是解脱了,还是被……消灭了?”
她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听到某种答案。
琳梵低下头,想了想,最后还是低声说:“它们本就该消散了。”
“没有自我,没有未来,只是残留在这里……徘徊着,困着自己。”
她抬头,看着寒光,语气很轻却很坚定:“我觉得,这样,算是解脱了。”
寒光听了,轻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但她看着湖面,眼底藏着的那点暗影,却像是永远无法被抚平的浪潮。
南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那……为什么那些绪体会讨厌人类呢?它们之前……不也都是人吗?”
她的声音里有一点点不解,还有一丝本能的难过,她想起之前碰见的那些绪体,它们似乎都很痛恨人类…
寒光笑了笑,低低叹了一口气,指尖拨弄着身旁湖边的碎石。
“很有趣吧?”她轻声说道,嗓音里听不出情绪,“因为它们被告知,自己是被人类抛弃的。”
琳梵的指尖顿了顿,抬眼静静望着她。
寒光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它们只信自己相信的东西。谁告诉它们那是真的,那么其就是真理。只要所有绪体都认定这件事是真实的……哪怕是谎言,也会被当作事实存在。”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的眼底划过一点讽刺的笑意,“人类不也是这样的吗?”
琳梵默默点头。
如果一件事没有办法证实,那么多数人的声音,就会成为所谓的『真理』。
寒光轻轻晃了晃脚尖,像是懒得再掩饰什么,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开口:“所以啊,它们认定:人类是坏蛋,是抛弃者,是虚伪冷酷的生物。”
“它们一边喊着『梦魇域强大!绪体团结!』一边驱逐所有闯入的人类。”
她声音淡淡的,却像石子落入深湖,激起一圈圈涟漪:“它们恨人类,但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它们只是,被某个早期失控的绪体教会了仇恨而已。”
“它们忘了自己也曾是人类。”
南浔咬了咬下唇,在地上轻轻划着圈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琳梵低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指尖,心里隐隐有些发沉。
半晌,她才哑声开口:“那你呢?”
寒光闻言,歪了歪头,看向她们,眸子里带着一丝冷意,又像掺杂着太多无奈和倦意。
“我有逻辑。”她慢慢吐出这四个字。
“我还能自己思考,我知道我曾经是人类。”
“我见过很温柔、很温暖的人……也见过很多冷酷的人。”
寒光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喉咙口滚了滚,却最终没吐出来。
只是淡淡地补了一句:“但我不会去说服它们。没意义。”
“它们已经没有真正的思考能力了,只是残留的本能在反复回响而已。”
湖面波光潋滟,一层层荡开,像是淹没了空气里的声音。
南浔抱着膝盖,低着头,心里乱糟糟的。
她想起了小姑娘,婼婼,那个本该拥有光亮和未来的小生命,却早早地被遗弃,被梦魇域吞没了……
南浔鼻尖一酸,没再出声,只是埋头戳着地上的泥土。
琳梵抬眸看着寒光。
她忽然意识到,这片梦魇域上空的每一片灰暗、每一丝雾气,或许,都是曾经某个人痛苦到极致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