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很快到了,清晨,天色微亮,晨雾未散,格伦哈后山静悄悄的。
琳梵背着简单的装备,在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南浔带着「星芒」小跑过来,一脸雀跃。
“哎呀呀~终于可以出来透气啦!”南浔挥了挥手,精神很好地笑着。
琳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催促:“快点,别太张扬,走。”
两人一狗迅速穿过后山小道,一头扎进了已经安静了不少的梦魇域。
一踏入那片土地,琳梵立刻察觉到了变化。和往常那个压抑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梦魇域不同,现在的空气里,只剩下淡淡的绪波浮动,像是一场散去的浓雾,只有一点点残留的潮湿气息。
南浔吸了口气,奇怪地眨了眨眼:“咦?没什么压迫感诶,我以为会被情绪冲得七荤八素呢!”
“碎黯晶没了,梦魇也慢慢褪了。”琳梵轻声回答,目光扫了一圈四周,“情绪源头断了,自然也就没有扩散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聊着。
走着走着,南浔忽然拍了拍星芒的脑袋,随口笑道:
“诶,琳梵,我给你讲个事儿,贼好笑。”
琳梵偏头看她,示意她继续说。
南浔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笑着回忆:“小的时候啊,我特喜欢养小动物。那时候偷偷从院子外头捡了只脏兮兮的小猫回来,结果被家里发现了。”
她咧开嘴笑了笑:“我妈特生气,说脏,说晦气,要我扔掉。后来我不肯扔,就自己用口袋兜着,半夜偷偷藏到后院,还给它盖小被子。”
琳梵听着,眉眼微动。
“然后呢?”她低声问。
“然后啊……”南浔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绪宠,“第二天猫没了。”
她像是讲笑话一样,说得轻飘飘的。
“我哥那时候还安慰我,说小猫跑去更自由的地方了。哎呀呀,想想还真是有趣啊,”南浔笑了笑,看着她身后的星芒,晃了晃脑袋,“也对吧?比起被锁着,小动物当然想要自由咯!”
琳梵走在她旁边,脚步却慢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卷起梦魇域地面上稀薄的雾气。
“那后来呢?”琳梵轻声问。
南浔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后来啊,我就不太敢在家里捡东西了。再想养什么,就偷偷养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她弯起眼睛:“不过我哥总是知道,每次都会偷偷给小动物带吃的。哈哈,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小动物自己长出饼干了!”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出来,笑得眼睛弯弯,活泼又轻快。
琳梵沉默了一瞬,才笑着摸了摸星芒的脑袋,顺着话头道:“所以,你现在终于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了?”
南浔抱着星芒点点头:“当然啦~而且它有最好的主人,不是嘛?”
“嗯,最好的。”琳梵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
走着走着,她们来到了曾经的那个村庄。
那里曾经充满了扭曲的绪体,现在却像是被风吹过一样,空荡荡的,只有破败的屋子和被情绪侵蚀过的断壁残垣。
南浔蹲下戳了戳地上已经干涸的绪印:“哎呀呀,好惨……这地方跟废墟似的。要是以前,我一定还会吓得抱着你大叫一声。”
琳梵看了她一眼,没接话,顺着村庄边缘继续往前走。
再穿过一段荒草地,她们来到了上次那个湖旁。
湖水仍旧幽暗,倒映着半空灰蓝的天色。但与上次不同的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静静的水波,无声地拍打着岸边。
琳梵微微眯起眼,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轻轻的、带着一点点迟疑的颤抖…
“你们……在找我吗?”
两人齐刷刷地回头。
只见湖畔斜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半透明,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情绪碎片的光影,但那双眼睛,清醒得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不是普通的绪体。
琳梵眉头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
南浔也反射性往前挡了一步,语气小心地喊了声:“……寒光?”
那道身影缓缓点头。
她的声音很轻,像湖面上刚刚掀起的一丝波纹:“嗯,是我。”
一阵风吹过,水面荡起细小的波浪,寒光站在那里,像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片刻后,她低头,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轻声问:“……你们是来,骂我的吗?”
琳梵怔住了,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南浔急忙摇头:“当然不是!!”
寒光仿佛松了口气,又仿佛更低落了些,她慢慢走近,脚步极轻,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近了,琳梵才看清她,那是一张很年轻、很清透的脸,眼底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歉意。
“……梦魇域的事,我听到了。”寒光低声说,“谢谢你们,让我轻松了不少。”
她站在湖边,低头抚摸着微微起伏的水面,神情安静得让人心疼。
“……对不起啊。”她像是无比认真地道了歉,可语气里并没有希望得到原谅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把这份歉意,完整交了出去。
琳梵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又一次吹过来。
寒光蹲下身,指尖点着水面,眼睛微微弯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以前,有人跟我说过……要一直走下去,走到世界的尽头。”
她轻声念叨着,声音轻得像叹息。
南浔抓了抓星芒的耳朵,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寒光微笑了一下,仿佛连笑容也小心翼翼,怕把什么弄碎了:“……后来啊,就走丢了。”
“……寒光,”琳梵轻声开口,“我们不是来骂你的。”
寒光轻轻抬头,眼神里像是闪过一丝迟疑。
琳梵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半步:
“我们只是想,见见你。”
……
寒光坐到了湖边,膝盖轻轻抱着,侧头看着远处的水面,神情松弛了不少。
南浔也坐了下来,星芒趴在她脚边,舌头吐着喘气。
琳梵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下,栎钻出来,懒洋洋地在她腿上趴着,风拂过湖面,带着一点梦魇域特有的微弱情绪气味。但比起上次,如今这里安静得近乎温柔。
沉默了一会儿,琳梵轻声问:“……寒光,你是绪体吗?”
寒光眼睫微颤,没有立刻回答。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又淡又远:“算是吧。但又不完全是。”
她低头拨弄着手边一片枯叶,像是在仔细斟酌措辞:
“我是自己选择留下来的情绪,不是被迫形成的,可以说是……一部分自己,一部分执念。”
琳梵微微挑眉。
寒光笑了笑,神色温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南浔搂着星芒,好奇地问:“那你还能自己留着这么久?哇哦,好厉害。”
寒光懒懒地眯着眼:“大概是……心里还有点东西没放下吧。”
话落,她瞥了眼南浔,又扫了眼旁边的琳梵,嘴角轻轻一勾,声音慢悠悠的:
“比如,可爱又不让人省心的小孩?”
南浔没听懂,还在逗狗,只傻呵呵笑着:“哎呀呀~我超可爱的!”
琳梵想了想,又问:“那……简司呢?你跟他的关系?”
寒光怔了一下,目光微动。
“简司?”她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神有点迷茫。
琳梵于是大概描述了一下简司的样貌,还有那场在梦魇域被碎片感染却没有完全失控的遭遇。
寒光听着听着,终于有了些印象。
她抱膝,微微偏头,嗓音轻得像风:“……啊,是他啊。”
“那个小家伙。”
她嘴角抿了抿,像是压住了什么情绪,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道:“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他跟我,很像。”
“像到让我没办法……看着他就这么掉进去。”
寒光用指尖拂过地上的灰土,声音几乎听不清:“所以,把一小部分情绪碎片,塞给了他。”
琳梵呼吸微顿。
南浔眨了眨眼,歪着脑袋追问:“那、那以后呢?你会怎么样?”
寒光微微一笑,笑得很轻松,仿佛已经看淡了:“如果我彻底消散了,那一部分碎片……就会彻底融进他的绪量里。”
“像是一层盾,护着他。”
她说得随意,可在场的三人都听出了那股温柔到近乎沉重的味道。
气氛沉默了片刻。
寒光又扭头看了眼南浔和琳梵,眼神不自觉柔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