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的光,缓缓流逝。
官窑的凌七终于结束度日如年、暗无天日的日子,躺在堆满水泥的麻袋上,听着车轮滚动的声,望着蓝蓝的天,晃眼的太阳,让他流下自由的眼泪。
“黑五,你别板着脸呀,我们聊聊?”
黑五动了动眼皮,翻身背对着他。
凌七气得攥着拳头在他身后挥了两下,但拿他毫无办法,打又打不过,于是认命的躺下。
摸着包袱中的硬物,他美滋滋的想着,若师父喜欢,他就拿这个换黑五去配料,而他做监工,定要让他吃喝拉撒全在洞里解决,这些还不够,还要往里多扔些老鼠啥的....
越想,越兴奋。
盯着黑五的背影,凌七嘴角不自觉的裂开,到那时,自己定要一雪前耻...
对于徒弟的耻辱,李云溪不知道,也不太关心,她根据李云诚的提示,熬夜蹲了十几个晚上,终于在城中以及卫所,揪出十多个细作。
看着被小兵捆得结实的十几人,她在想如何处置。
张大柱也在想,但他想的不是如何处置,而是为何还有细作,李姑娘之前查过,他也揪了二十多人出来,为何还有?
这个问题,他想不通,叹了口气,吩咐亲近的小兵:“你派人去他们住处搜搜。”
“是....”
卫所有细作,张大柱接受了,可城里居住的人,竟也出现细作,还是他所熟悉的人,他曾在这人手底下接过镖呢。
这王掌柜可是禹都县土生土长的人呀,家里好几艘船,叛军攻城时,他家跑得最快,哪怕船被抢了,钱财也没了,但烂船还有三斤铁。
早前城中没粮,以工换粮时,他家也没人出来干活,可见家底厚着。
所以张大柱不理解。
“李姑娘,王掌柜...王家如何处理?”
李云溪觉得人不是不能杀,而是杀了可惜,还不如废物利用,“送去官窑挖矿吧。”
张大柱一愣,他还没说什么,王掌柜便叫囔起来:“李姑娘,李姑娘,是他们逼我的,我...我儿子在他们手中呀,他们威胁我,求你放过我女儿,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张大柱听了这话,当即反驳:“胡说,你生了三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王掌柜趴在地上啼哭:“我早年在扬州....”
李云溪出声打断:“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知道你背叛了禹都县,堵上嘴!送去官窑,派人去王家、以及另外两家抓人,通通送去官窑。”
话一落,张大柱赶紧弯腰堵上还想解释的王掌柜。
“李姑娘,这王家人有点多,据我了解,王家共四房,他属四房,主子奴婢加起来怕有六七十人,都要抓?会不会伤及无辜?”
李云溪垂眸,看向王掌柜:“抓吧,找...让崔英去审问,她说没问题,就放人。”
“关哪?”
“不关,将王家围起来,有问题的人带去官窑。”
“李姑娘,我们不审吗?还是审一下吧,这样能揪出背后之人。”
李云溪笑了:“他们无非想得到竹筒,知道幕后之人又如何,我又不能出去寻他们麻烦,以后抓到细作,不问缘由,直接拉去官窑!”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在崔英没确定之前,不可伤害她们,不可行抢劫之举!”
“是!”
既然不能暴力抓人,张大柱在小兵围着王家之际,去了禹绣阁找上崔英,又回了趟杏花巷,请了十个大力婆子,进了王家。
不多时,几道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李云溪皱眉捂上耳朵,无语的看着院中四处逃窜的人,只是张大柱和婆子进了院,又没人把她们怎么遭,真是!遇事还不如陈氏镇定。
听到东城门传来的动静,她直起身来望过去,好像是送水泥的队伍进城了。
在听尖叫声和凌七碎嘴之间,她选择听凌七唠叨。
“师父,你特意来接我的吗?呜呜..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师父我给你瞧个宝贝。”说完,凌七解开布结,露出里面晶莹剔透、青色且有杂质的玻璃。
“师父,你瞧!这是琉璃呀!”
李云溪惊了,她从未在这里见过玻璃,这竟是玻璃?她眨了眨眼,一脸震惊:“你...哪来的?”
凌七微扬着下巴,瞥了眼凑过来看宝贝的黑五,极为骄傲的说:“师父,这是我做的!我做的!我被黑五关在窑洞,又没出过洞,哪能找到这样的宝贝,是我做的。”
李云溪取出一块玻璃片,拇指细细抚摸着,再举着玻璃对着太阳看了眼,嗯,确定了,是玻璃,真看不出来,凌七还有这本事,看来让他去窑洞,太明智不过了!
她咧嘴笑道:“不错,想要什么?尽管提。”
在将黑五关进窑洞,和大力秘籍之间,凌七摇摆不定。
而此时,送水泥的小兵已经围了过来,羡慕的盯着李云溪手中的琉璃。
见状,李云溪便说:“先将水泥送去县衙,你们几个回去休息三天。”
“是!”
“凌七,走了,先回家!”
望着提上包袱走远的师父,凌七张了张嘴,他还没提要求呢,不过黑五还在,他奸笑一声:“给你一次机会,这几日你最好好好供着我,说不定我会放你一马!不然..嘿嘿...”
黑五瞥了他一眼,默默走开。
“诶,黑五,你站住...”
这日下午,是凌七自认为是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师父带着他去了萧府,抱着两个主子的赏赐,跟着去了县衙,不过钱师爷有些小气,没赏钱,没赏物,倒是拍着他的肩膀猛夸了一刻钟。
他真没想到,只是无聊,随便往火炉丢了些东西,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
可惜,他忘了丢了什么进去。
听到这话,李云溪一巴掌拍碎石桌。
“你往里扔了什么材料,你竟不知道?”
凌七低着头,缩着肩,往后移了一步,“我..我不记得了。”
李云溪狠吸了口气,白高兴一场,下午她还念着镜子呢,有了玻璃,这里也不差水银,真是气死了,随即瞪向凌七:“你!现在给我回去,烧窑!烧不出玻璃,搞不清楚材料,你就和窑洞过日子吧。”
“啊...”
凌七有些懵,他昨天才从窑洞出来,今晚又要回去?他挺直腰杆,大声说:“不!”
李云溪气笑了:“既然不想去,那就去镇守白林坡。”
白林坡是什么地方?
前来喊妹妹吃饭的李云泽,皱着鼻子说:“臭!很臭!”
是的,城中那么多排泄物,总不能堆在城里吧?鱼骨、豆渣得发酵吧?不发酵会烧根。
这事,李云溪知道,邓鹏也知道,但发酵物太臭了,臭过排泄物,所以他们在城外往北的一个山岙间,设置了一个地肥处置点。
但这事,凌七不知道呀,他还在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窑洞,至于与黑五之间的仇,他只想说等着,迟早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