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对罗素芳的委屈和怨愤,那些她以为无法消解的情绪,好像在这一刻忽然找到了释放的出口。
许时颜把碗里的菜夹入碗中,抬头瞥了罗素芳一眼。
“你要是知道我会和许家人断绝关系,当初还会劝我回去吗?”
许时颜的语气像是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当然不……”
像是忽然之间想起什么,罗素芳忽然又不说话了。
她想起孤儿院的现状,也想到许时颜的处境。
罗素芳低头把一颗青菜夹入口中咀嚼,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悄悄转移了话题。
“不管许家人对你怎么样,你现在最起码是个有点名气的设计师了,自己也能照顾自己,总之结果还是好的。”
只要许时颜安然无恙,那就够了。
至于其它的,罗素芳不想让许时颜对过去有太多牵绊。
许时颜从鼻腔逸出一声冷嗤,像是在自嘲,本能地想要怼罗素芳,却又没开口。
如果她当初没有回许家,也许就不会被送入琼州岛。
曾经,她对罗素芳的抛弃是有怨的,但事到如今,她忽然又不想让罗素芳担心,于是想要说出口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用完午餐过后,许时颜去房间看了被打伤的几个孩子。
最小八岁,最大十二岁,都是孤儿院年纪偏小的。
看来那群人是专门挑软柿子捏。
好在孩子们受的都是皮外伤,那群人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孩子恐吓罗素芳,所以才没下死手。
许时颜当初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有一百多个孤儿,现在上升到了一百五十二个,这对于孤儿院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整个溯阳的生存环境不是很好,有很多未婚先孕的年轻夫妇,不愿意对孩子负责的闲散人员,生下孩子就丢掉,就连符合标准的收养家庭也不愿意来这里选择养子,认为基因不好。
罗素芳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花费自己半辈子的积蓄外加做点小生意,给孤儿院请老师,学习,让孩子们参加考试,就想着尽量让孩子们用成绩来获得收养的机会。
而有些成绩不好的或者身体有点缺陷的孩子,也只能留在孤儿院了,罗素芳也一直当做是自己的孩子照顾。
这个方法也确实有效果。
许时颜当初参加高中考试,连续两年全市第一,有很多家庭主动要收养,许时颜无论怎么样都不走,见人来了就偷偷往外躲,宁愿在外面散步到后半夜才回家,和街坊小孩儿打架斗殴的事很快也传了出去。
渐渐的,也就没人敢上门说要收养许时颜,直到许家人找上门。
许时颜问罗素芳。
“收养方的家庭资料有备份吗?”
当初,罗素芳设置的收养标准比较高,收养家庭的情况,她也是层层把关后才敢把孩子办理收养证。
按每年的平均收养数量来看,这些年最起码有六十多个被收养的孩子,且家境还不错。
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把帮她把这里被强拆的资料送到盛京,也许能够引起媒体的注意。
在有证据的情况下她再曝光,事情才能引起更大的关注。
随后,罗素颜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了保存完好的资料。
许时颜在自建的特殊网站登陆自己的账号,顺着资料上的地点顺藤摸瓜。
可奇怪的是,许时颜搜索了好几份资料,发现地址都查无此人。
倒也不算很意外,这么多年过去,别人搬家了也很正常,最起码能够找到一家还在原住址的。
“时颜姐姐,不好了,那群人又找上门来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急匆匆地冲进许时颜的房间。
还真是没完没了。
许时颜眉心蹙起,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站起身,赶到了孤儿院的大门口。
刚才被许时颜折断了手臂的男人此时手上缠着绷带,在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调查员面前哭丧着脸,点头哈腰,手指着包括罗素芳,还有几个大孩子。
“调查员,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只是来让他们搬走,结果他们却把我打成了这样,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孩子在上高中,我现在手残了,还怎么赚钱养家啊?!”
男人的哭丧声大得把电杆上的麻雀都吓走了,两个调查员的视线落在罗素芳的身上,脸色严肃。
许时颜拉着孩子上前一步,挡住了想要向罗素芳发难的调查员,目光冰冷。
“麻烦先搞清楚状况,他们身上没有拆迁的合法印章文件,还带着一群人私闯民宅,把孩子打成这个样子。他说是被打的就是被打的了,这里全是老弱病残,谁能动得了他们?”
两个调查员互相看了一眼,目露犹疑。
孤儿院这边一群小孩,外加一个弱女子,老女人,老头子,而这边全是一群大老爷们,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被欺负的样子。
调查员看向脖子上用白色绷带吊着手臂的男人,盯着他的眼睛。
“你确定是被他们打的?”
男人只觉得无辜,气得龇牙咧嘴,指着许时颜的手指都在发颤。
“就是这个女人,动用私刑,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啊!”
调查员正想说话,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看见来电显示的瞬间,调查员的脸色怔了一下。
他走到一旁接了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过了几分钟,调查员挂断电话,看向许时颜,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意味。
“抱歉,我们只是奉命行事,麻烦在场的所有大人跟我们走一趟。”
听到这话,孩子们瞬间急了,涌上去把罗素芳,万爷爷,许时颜拦在身后,叽叽喳喳地望着两个调查员。
“你们不许带走院长妈妈!”
“颜姐姐和万爷爷都是我们的家人!”
几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已经握紧了拳头,凶狠地瞪向两个调查员,活像一只斗鸡。
华国有一套自己的司法程序,没有调查局的印章,不能随意传唤非嫌疑人的平民。
那通电话,显然是某个身居高位的人对调查员的命令。
可见这个地方早就烂透了。
现在解释,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