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下来。
扶月同样抿唇不语,仔细观察着几人的表情。
时不时朝狐九卿身后看去,想瞧一瞧对方的尾巴;或是望向凌光的手,细数上面新添的老茧;或是看向迟宿的头顶,瞧瞧他的龙角是否完好无损;亦或是打量翟仇新得的躯壳,看看这具身体与以前有什么区别。
可看着看着,扶月就忍不住闭上眼。
他还是想哭,还是想掉眼泪。
他不想让他们承受那般的痛苦,可还是让他们承受了。
这是他不好。
“宝宝…”
雪白小狗犹豫地凑过去想要蹭蹭扶月的脸颊,却被凌光抢先一步。
沉默寡言的剑修什么话也没说,只突然将扶月打横抱起,一眨眼的功夫,就化作流光当着几人的面扬长而去。
雪白小狗傻眼,一时愣在原地,又一眨眼,便瞧见三道不同颜色的流光追着那道淡蓝色的流光消失在天际。
旺财:“…”
呵,真会玩啊。
旺财抖了抖毛毛,毫不犹豫地探知扶月的方位,不过这一探知,它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算了,小情侣久别重逢本来就喜欢你侬我侬的,它还是暂时不要去打扰宝宝和他的男人们好了。
另一厢。
变故来得突然,扶月只来得及抱住凌光的脖颈,就被人带着穿梭在云海之上。
“你干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扶月蹙眉,探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没有错过追上来的几道流光。
凌光在此时低声回应:“幽冥谷不好,我要带师尊去师尊的寝殿落月殿。”
“幽冥谷哪点不好了?”
翟仇追上来就听见这句话,不过这话一出口,凌光只瞥了他们一眼,就扭转空间瞬息间到了神殿。
扶月对这里很是熟悉,几乎是刚进入落月殿,他就迫不及待地从凌光的怀里跳了下来。
紧接着,三道不同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殿中。
狐九卿一脸愤怒,出口就是骂:“凌光剑君真是光风霁月,一句话也不说,就带着娘子跑了。”
“你以为娘子是你一个人的娘子吗?”
扶月扭头看了狐九卿一眼,狐九卿飞快闭嘴,男人脸上的委屈一下收敛起来,独独剩下心虚,耳朵又耷拉成飞机耳的模样。
看上去是十足可怜。
扶月一瞧他,再去瞧其余几人。
翟仇与迟宿虽未说话,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将他们想做的事展露无遗。
无非就是想要和狐九卿一样,训斥凌光不讲武德。
扶月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他们不愿意告诉他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却愿意为了这点小事争个不停。
这有什么好争的?
他们不就是一个人吗?
不过,这其实也怪裴霁自己,谁叫裴霁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偏要做四个人?
做了四人,不就得争来争去的吗?
扶月心中好笑,压了压唇角,不由想起几人付出的代价,又觉得心痛不已,下定决心要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教训。
他重新板起一张小脸,熟练地在以前常坐的椅子上坐下。
四人默然不语,倒是熟练地上前,想要和以往一样,在他们熟悉的地方坐下。
狐九卿更是直接化作原型,撒开蹄子就要朝扶月的怀里蹭。
“让你们坐了吗?”
“好好站着!”
扶月声音不大,此话一出,却让奔跑中的狐狸,以及其余三人同时定在了原地。
凌光垂眸,率先道歉:“师尊,抱歉。”
扶月看他一眼,对上凌光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这是虽然道了歉,可若是遇见同样的事,还会做出同样选择的表现。
他心中恼怒,又去瞧狐九卿。
狐九卿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明明都化作狐狸了,扶月却能从那张毛绒绒的狐狸脸上看出谄媚的表情。
红狐狸笑着开口:“娘子,我现在哪里都好。”
“你看我的尾巴,一条都没有少。”
说着,他还特意晃了晃九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不过这次,想起一切的扶月只用一眼就找出了九条尾巴中唯一的真尾巴。
他都快要心痛死了,偏偏狐九卿还安慰他。
“几条尾巴而已,比起尾巴,我还是觉得娘子更重要一点。”
这意思,就是证明他半点不觉得自己错了。
扶月闭了闭眼,不想搭理他,又转眸去看迟宿。
迟宿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扶月看过来的第一时间就笑着开口。
“阿扶,你想岔了,那时正巧是我的换鳞期,我的一身鳞片正好要掉,一点都不疼的。”
换鳞期?
天底下才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扶月一点都不相信迟宿的说法。
他扭过头,又去瞧翟仇。
翟仇的模样与他离开之前一点区别也无,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他眉心多出的一点朱砂印记。
“这是什么?”
扶月轻声问。
翟仇站得笔直,闻言抚摸上眉心的痕迹,应道。
“你离开前的最后一滴血掉到了我的眉心。”
“不知为何,眉心就多出了一道印记。”
“至于…”
“至于我重修的事,阿扶忘了吗?我已经成过仙,再次重修不需要再渡天雷,不到五百年我就又成仙了。”
“很简单的。”
简单?
翟仇轻描淡写,可扶月心中清楚,成仙哪有简单的?
他们所做的一切,又怎么是一句话可以带过的?
扶月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明明决定好了要给这些个不懂得珍惜自己身体的人一个教训。
可到了最后,他竟说不出一句斥责男人们的话。
他们为他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身体上承受的疼痛太多,他又何必说些伤人的话?
但他就是心疼得要命,以至于明明都没有哭了,却还是在悲戚之中掉下眼泪。
四人对视一眼,狐九卿化作人形,凌光半跪在扶月面前,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师尊不要再伤心了,若不是知道师尊还有复生的可能,师尊合道…那日我便欲追随师尊而去。”
“你…”扶月睁大眼睛,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使得他将身边的声音都听入耳中。
狐九卿爱怜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娘子别哭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而为。”
“凌光说得对,若再见不到娘子,这世间也没有什么意思。”
扶月吸了吸鼻子,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胡说什么呢?”
“没有胡说。”迟宿接住扶月的话。
“若非天道告知,在那日,我便随你而去了。”
这话一出,扶月哭得更厉害,偏生翟仇也要凑上前来。
“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而且我想,若是换成娘子,娘子也会做出和我们同样的选择。”
扶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这话,忍不住点了两下脑袋,就被人掐住下巴。
不知是谁开口了。
嗓音很沉:“不过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不想你和天道交易。”
“就算没了我们,也会有人对你好。”
“不好。”扶月挣扎着摇头,却被人摁进怀里,让他挣脱不得。
他自是不愿,奈何挣脱这个人的怀抱,还有下个人的怀抱。
一连挣扎几次,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挣扎得太多,身体太累了。
他到底是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酣眠,等扶月再次睁开眼睛时。
他身体正陷在一个格外温暖的怀抱,还未来得及回忆昨日发生的事,灼热的吻就落到了他的眼睛上。
“醒了?”
扶月闭眼,觉得今日身边似格外安静,没了争吵声。
他心中疑惑,睁开眼,对上一张多年未见,却依旧熟悉的俊颜。
“裴霁?”
“是我。”
裴霁将人抱得更紧,轻声回应:“这下,就不用再心疼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