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婚礼那天,登报的事不仅许衍之,谈家自然也看到了。
谈屿臣的手机快被打爆了,前几天他跑去国外,老太太没法逮他,等他回国后直接下最后通牒,不回来交待就永远别回来了。
于是趁着孟九轶去找许衍之的时候,谈屿臣先回了趟橙园。
今日立春阳光也好,风霜不再像往日那般露骨,长孙谈予怀在家,叫人将餐桌布置在老太太最喜欢的一处花园。
谈屿臣回来时,他们正在喝下午茶,聊谈予怀在国外的生活,挑顺心的专门讲给老太太听。
远远都听见笑声了。
谈屿臣手搭在老太太的座椅上,不经意问:“在聊什么?”
没人理他。
男人的出现如同冰块砸入湖面,气氛瞬时淡下去,老太太喝了口茶汤,跟没看见他这个人。
旁边的谈予怀冲他使眼色,谈屿臣拉开凳子坐老太太跟前。
桌上放着各式娱乐报,头版头条无疑不是他,全方位无死角,比当天的婚礼反转还要出尽风头。
照片前他揽着某个女孩的肩膀,低眸注视那瞬间,玩世不恭的神色却让人能轻易勘破一抹温柔。
谈屿臣捞过报纸暼了眼,啧啧点评。
“这拍照技术不行啊,拍得不如本人十分之一帅。”
背上突然被招呼了一棍子,老太太用旁边的拐杖打的,谈屿臣疼得龇牙。
“混小子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如果这次不是在人家婚礼上闹出来,你还打算瞒多久?”
老太太道,“人家姑娘的底细我已经叫你大哥查清了,现在就等你老实交代。”
谈屿臣扬了扬眉,恣肆都快流转在脸上。
她戴着面具,世上查无此人,老太太去哪找的人。
他往后靠在座椅上,不紧不慢拿手臂当靠枕。
“既然阿婆都查得明明白白,那我也不反抗了,是分是合您给句准话,我听您的。”
老太太气得又是一棍子招呼过去,谈屿臣立马揽着她腰,当心她伤着。
老太太横眉冷对,“你还不赶紧交代!”
“我这不是怕您老从中作梗嘛,您对未来外孙媳妇的要求吹毛求疵,大嫂不就是个例子,身份不够的不行,相貌差的不行,明星模特更是想也别想,还得身家清白品行端正,九州的千金还没够您挑呢。”
谈屿臣慢悠悠道,“您外孙我如今在外面的名声,就一克妻的二婚男,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谁能看上我就烧高香了。”
老太太险些气得背过去。
上次订婚宴上沈家被查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被娱乐报挖了出来,痛批他命里克妻,不然怎么刚举行订婚宴就害了人家满门。
还细数这位花心的谈家三少过往情史,女伴堪比几个足球队,洋洋洒洒堪比当今西门庆。
老太太当时看得火大,叫底下拿钱让媒体消声,然而坏事传千里,世家大族该看的都已经看到。
她当然不知道,这把火就是谈屿臣叫人点的。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老古板。”
老太太道,“身家如何这些都不是最重要,你的另一半未来是要在公共场合被人拿着放大镜挨个寻找罅隙的,对方品行端正,聪慧通透才更要紧。”
谈予怀叫亏。
“奶奶 您之前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早些年,老太太挑选孙媳妇的时候,可不是这套说辞。
谈屿臣拍拍他的背,“你是长孙,多担待一点应该的。”
谈予怀回他一个滚。
谈屿臣不动声色接上刚才的话题,“这品行端正怎么判断,为了救别人险些送上自己的性命算嘛?还有聪慧通透,这么多年不靠任何人,人家衣来伸手的时候,人家勤工俭学把自己养得明明白白算不。”
那一瞬间,老太太脑海里模模糊糊冒出个人影来。
但消散得太快,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抓住痕迹。
还惦记着她在许衍之那的情况,谈屿臣直接拉开凳子起身。
“您老可得说话算数,下次就带她回来,红包先备好吧。”
谈予怀在他离开前忍不住问:“弟妹到底何方神圣,为什么我差人查不到?”
谈屿臣竖起两指对他挥了挥,吊儿郎当道。
“太过漂亮怕被人抢走,不敢让她以真面目示人。”
离开橙园,谈屿臣直接开车去了她和许衍之约好的咖啡厅,深棕色的玻璃窗将两人的身影,混着窗外的春色朦朦胧胧映在一起。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孟九轶轻轻“嗯”了声,在想用什么说辞。
“那天有点事情要做,所以化了大浓妆,是不是和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
那不是化妆能够改变的。
重逢后许衍之总觉得她很神秘,有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沈老爷子生日宴那晚,她明明没有出现在游轮,离开的时候他却在路上撞见她。
但谈屿臣早就知道,甚至毫不意外。
许衍之淡笑,“看到你能这么快走出来,为你感到开心。”
孟九轶会心一笑。
“许师兄你呢,目前还好嘛?”
她知道他暂停了集团的所有职务,所以穿着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正式。
他是个不能凭神情知道过得好不好的男人,因为太过不露声色,但孟九轶还是想关切问一句。
“还不错,时间多了就会认真思索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许衍之握着咖啡杯,语气匀缓,“等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打算去国外看看,续上我之前还没走完的一段路。”
他说了谎,漫长的时间都用在了赠与她的那个花圃里,还有西福公馆能看见梧桐的窗边,风吹着树干上的卡片轻轻摇摆,依稀能看见曾经他握着她的手,写下的那几个字。
他时间是多了,但睡眠并不怎么好,一整天的沉默。
孟九轶来了兴趣。
“如果去了记得发朋友圈,让我们也跟着看看外面的风景!”
许衍之“嗯”了声。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下来,注视着对方便觉得尴尬,孟九轶还差他一句心平气和的抱歉。
“之前是我鬼迷心窍,许师兄如果我对你造成了伤害,对不起。”
她说的是利用他的事。
许衍之没想到她还记挂着这个,轻笑了出声。
他深深看着她,和煦温润的下午,漆黑的眼眸有如烟花绽放,从滚烫到被迫降温。
“不是,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我都庆幸你愿意主动接近我,让我明白什么叫喜欢。”
他道,“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寻到机会。”
孟九轶没有说话。
许衍之看出她的局促,拿起桌上的手机。
“走吧,去拿东西。”
出了咖啡厅,来往的行人擦着肩膀进屋,孟九轶往旁边让了下路,但步汀就这么大,旁边的石子路矮出一截,她踉跄那下被许衍之抓住胳膊,回身时无意撞到他的胳膊。
温润的气息传来,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尾音上钩。
“老婆。”
这声音这么熟悉,孟九轶不可能听不出来。
但他不是回家了嘛?
她愣愣地回过神,谈屿臣揣着兜朝他们走来,阳光肆意落在他肩膀上。
孟九轶仍然沉浸在他羞耻的称呼里,连着脸上都是呆呆的,他拿着个瓶子暖了暖她脸蛋,热热的,孟九轶拿过一看是瓶装奶茶。
谈屿臣低眸看她,“和许董聊完了?”
“嗯,正准备去拿东西。”
谈屿臣瞥了眼许衍之,语气低懒,“多日不见许总又帅了。”
“.....你也是。”
他随意道,“正好没事,不介意捎上我一起吧?”
许衍之:“.......”
髙弦月的公寓已经执行了拍卖程序,她生前之物少得可怜,撇开那些大牌包包,奢侈品,值得纪念的东西少之又少。
她生平除了音乐就酷爱画画,只留下了几本画册,和日常随拍的相册。
孟九轶翻来翻去都没觉得有什么古怪,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带了回去,谈屿臣的几个家除开橙园,就海滨别墅回的更多,孟九轶自己搬来的几箱衣物就堆在角落,根本占不满一个房间。
“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偷偷翻找的,是不是我们想错了?”
孟九轶盯着髙弦月那几本画册发呆,就是日常简笔画。
一下午过去了恨不得瞧出个洞来,谈屿臣看她精神紧绷,将人抱到边上,整理她带过来的东西。
“或许对方也不确定有没有,所以才找人偷偷的查,这种东西急不来,慢慢找。”
孟九轶觉得有道理,仰头用下巴抵在他胸口。
“刚才你和许师兄在聊什么?”
她在书房查看完画册,见阳台窗户紧闭,两个男人靠在栏杆上聊天,挺神秘的。
谈屿臣微眯眼,缓缓撂话,“是好奇我,还是好奇他,也对,毕竟曾经彼此喜欢那么久的人,好奇也正常。”
“啊呀!”
孟九轶听他语气酸溜溜的,再聊就完蛋了,“就是大学我偷偷萌芽了一小阵,就一小阵,他那时候连认都不认识我,不信你去问,是重逢后他才知道我的,能有哪门子彼此喜欢嘛?”
这个男人是个醋王,以往在床上孟九轶没少因为他吃醋吃亏,现在只想先哄好他。
她下巴贴在他胸膛,睫毛一眨一眨,漾着让人心软的金光。
谈屿臣捏捏她脸蛋,语气不爽,“没想过要去告白?”
“当然没有!”
她否认得跟个什么似的,就查指天发誓了。
“我只是觉得他人还可以,哪有告白这么严重?”
“那怎么给他送什么擦伤药?”
男人还惦记高景晨说什么雨夜她给许衍之送药,当时就酸得跟个什么似的,更别说现在发酵了这么久。
孟九轶瞪大眼,无辜得很。
“那只是因为室友恰好有嘛,不想浪费我就送了,如果你当时受伤了,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不一定,照两人之前的关系。
她画圈圈诅咒他赶快死,更有可能。
哪怕知道这丫头在哄人说胡话,谈屿臣依然被她哄好,她捋捋他的头发,他也折颈让她捋,跟只大狗被顺好了毛一样。
固定电话这时被响了,佣人在楼下说外卖已经送了进来,是孟九轶点的炸鸡。
她踩着拖鞋去拿,不忘叮嘱。
“你帮我把第二个箱子的书拿出来,有点潮了。”
她不想在这吸引火力,只想先溜一阵,回来就正常了。
殊不知她的那螺书下面放着个用了很久的mp4,可以录音,当年她一段录音反复练习了n遍。
谈屿臣拿过一看,竟然还有电,他纳闷摁开。
磕巴的杂音证明用过很多年了,他正要关掉,只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温柔如风。
孟九轶上楼的时候已经偷偷尝了块鸡翅,味道很不错。
她进屋的时候,男人正背靠着她坐在地毯上,坐姿懒散,垂着颈看不清神色。
手里的mp4一闪一闪,
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
“....许衍之,我叫孟九轶,孟子的孟。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来认识你,但这已经是我穷尽毕生胆量做出的最勇敢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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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