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把至今为止得到的情报几乎全盘托出。
所谓的勇者,就是背负死者意念,将其化为力量的人。所谓的魔王,则是死者灵魂的集合体。
意念累积过多,将会导致世界失衡而毁灭。
魔王通过杀人来减少意念的源头,借由产生勇者来消化意念。
勇者总有一天会被背负的意念逼疯,为了消化意念而被遗忘。
也就是说,要创造出没有勇者和魔王的世界,是非常困难的。
说明大致结束时,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关于勇者会被遗忘这件事,伊丽莎白虽然知情,但其他人似乎都不知道。
至于魔王是由人类灵魂所构成这件事,亚瑟虽然大致察觉到了,但也只知道这样。
至于魔王和勇者存在的意义,没有人知道。
突然得知未知且严重的情报,很少有人能够冷静地接受。勇者们也各自表现出困惑和混乱。
“兰斯洛特,你居然隐瞒到现在?”
在这些人当中,亚瑟算是比较早恢复冷静的。他们似乎借由将混乱转换为对兰斯洛特的愤怒,迅速恢复了精神的稳定。
“别这么说,兄长。关于世界的崩坏,我们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昨晚?我听说阿格尼的样子很奇怪……”
伊丽莎白也很快就恢复了。她已经知道勇者和记忆的事,也采取了对策,所以受到的冲击似乎比较小。
“是啊,那……有一半是这样没错但不只是照顾阿格尼而已。”
兰斯洛特一边回答伊丽莎白的问题,一边思考了一下,然后放弃似地短短叹了口气,拍了一下手。
“魔王尤达,你听到了就出来吧。”
在一片寂静之中,兰斯洛特身旁突然出现魔法蠢动的气息。在众人不知发生何事而慌张时,那东西现身了。
“叫我吗?”
“是啊,我叫你。你来得正好,尤达。”
兰斯洛特对它笑了笑,尤达兹也稍微放松了嘴角。
“等、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那家伙应该是我们打倒的魔王才对。我也用箭射过那家伙,不会错的。”
“啊,勇者阿拉什。你说得没错,这家伙是魔王。是与我们战斗过的对手……不过,如你所见,现在他是我们的协助者。”
兰斯洛特的回答,让以阿拉什为首的众人露出惊愕的表情。听到应该被自己杀死的万恶之源,以协助者的身份出现在眼前,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兰斯洛提,你对魔王用了瞬间移动的魔法吗?”
“勇者,请容我称呼你为[勇者]……勇者高文啊。你说得没错。我利用艾米丽小姐的魔法光,发动了让魔王瞬间移动的法术。”
高文发出傻眼的声音,他似乎没想到魔王会拿圣女当掩护。
“那个魔王,叫作尤达吗?”
“尤达兹佛利亚。不过我希望你们叫我尤达。名字太长不好叫吧。”
面对能够正常对话的魔王,以贞德为首的众人纷纷发出感叹。他们完全没想到,竟然能与魔王沟通。
最重要的是……原本想杀死自己,自己也想杀死对方的存在,现在却像这样乖乖地坐在对谈的位子上,这让他们感到非常新鲜。
“呃,那么,尤达。那个……你就是兰斯洛特先生他们提到的那个人吗?”
伊丽莎白立刻向尤达搭话。
尤达轻轻点头:“大致上是这样。”
“补充说明一下,关于勇者和魔王是由意念和灵魂构成,以及勇者的记录和记忆会逐渐消失,这些都是从艾欧尼亚国王和过去的勇者记录,以及梅林那里得到的情报。”
梅林的名字出现的瞬间,一部分的人同时有了反应。梅林果然在那个领域很有名啊,兰斯洛特等人再次体会到这点。
“这样啊……梅林大人也是吗?那么可信度就很高了。关于世界会毁灭这件事,我也相信。为了阻止这件事发生,我们尽全力去做吧。”
伊丽莎白这么说完,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虽然没有多大力量,但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务必让我协助。”
接着,吉尔斯也这么报上名号,高文兄妹也笑着接话。
“那么,我们也要帮忙!既然有梅林老爷子在背后撑腰,那么,勇者和魔王所说的话就值得相信,世界均衡崩坏这件事也能够理解……贞德呢?”
“我也要帮忙。”
贞德也简短地表示肯定,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尤达。尤达也目不转睛地回望贞德。两人不发一语地对望了好一会儿,最后,不约而同地露出浅浅的微笑。
“哎,既然连魔王都现身了,也只能相信了。我也加入吧……话说回来,魔王尤达。你是女性吗?”
“两者皆非。”
“哎呀,那可真是遗憾。如果你是女性,我早就把你追到手了。”
阿拉什的发言,似乎让尤达感到困惑。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尤达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的阿格尼。
“那家伙只是在打招呼啦,人类当中也是有各种各样的人。”阿格尼虽然也感到困扰,但还是这么说明,尤达这才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兰斯洛特。这位魔王,和我们交手过的那位是同一人吗?总觉得,两者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
看着尤达的反应,亚瑟讶异地询问兰斯洛特。
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两天来,尤达有了很大的改变。他变得能够理解人类的想法,表情也变得比较丰富……现在的尤达看起来不打算杀害人类,和之前战斗的魔王简直判若两人。
“是啊,是同一只。不过,和我们对话之后,或许稍微变质了。”
兰斯洛特瞄了尤达一眼,尤达轻轻点头。看来尤达也有自己变质的自觉。
“这样啊。我们之前战斗的,是这么美丽,这么……能够沟通,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吗?”
亚瑟露出苦涩的表情喃喃说道。
过去在艾欧尼亚,还有这次在穆鲁特的古城,亚瑟都看过勇者与魔王战斗,但他至今只把魔王当成用来提升自己名声的猎物。
不过,像这样交谈过后,证明彼此能够携手迈向更好的未来,让他对与魔王战斗这件事感到犹豫。
“就算能够对话,突然说魔王是协助者,大家也会感到困惑吧。不过,我们的想法也一样。如果能够创造出不杀人类,没有勇者也没有魔王的世界,我们当然也想这么做。”
尤达这么说道,环视勇者们。
“各位愿意和魔王携手合作吗?”
勇者们各自毫不犹豫地点头,或是尽管表现出困惑,仍迷惘地点了点头……大致上都表示赞同。
接着,尤达开始解说打破现状的手段与问题点。
如果要消除勇者和魔王,就必须想办法消化以勇者形式消耗掉的意念。
在[门]的另一侧,意念的形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通融,但活人踏入[门]的另一侧后,灵魂和意念会暴露在外,逐渐变质。
魔王如果没有意念,就不会想要改变利用勇者至今的方法,但另一方面,如果得到意念,就会导致弱化。
随着尤达说明这些事情,勇者们的表情变得严肃。
“这下无计可施了嗯~感觉也不是能用魔法解决的规模的问题……”
“要像至今一样牺牲勇者,或是杀死人类减少意念,又或者是定期让某人踏上不归之路,无论哪个都是悲剧。”
和兰斯洛特们思考到疲倦时一样,其他人也陷入烦恼,对这个甚至让人感到闭塞的僵局感到头痛。
但是,没有人提出划时代的见解。
即使持续思考着连是否存在都不知道的答案,一行人也逐渐感到疲惫。
沉重的现实、走投无路的现状、必须牺牲某人的命运。
思考逐渐陷入泥沼,变得黯淡。看不见希望之光,只是逐渐下沉的感觉,让众人感到痛苦。
就在这时,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兰斯洛特看向身旁,阿格尼露出坐立不安的表情。
“这么说来,已经中午了啊。”
仿佛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或是原本紧绷凝固的气氛获得缓解,兰斯洛特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继续这种没有结论的议论也没有意义。要让一度松懈的紧张感再次绷紧也很麻烦。
最重要的是,阿格尼正默默地表示自己肚子饿了。
“各位,不好意思。我的盾牌开始饿了。我想暂时中断会议用餐,各位意下如何?”
兰斯洛特这么提议后,众人不是露出温和的笑容,就是傻眼地苦笑,表示赞成。
“好吃吗?”
“……恐怕是。”
阿格尼看着尤达将汤匙里的汤送入口中,笑了。那模样有点孩子气,不太像魔王。
“那就好。”
阿格尼也坐到尤达身旁,喝起汤来。根菜的柔和甜味溶入温暖的汤里,感觉似乎能疗愈疲惫的头脑与精神。
“魔王不需要进食,但是……”
尤达突然欲言又止,用汤匙搅拌汤,然后轻笑说道:“如果可以,我还想再吃。”
“……这样啊。”
阿格尼听到尤达这么说,感到有点开心,喝起汤来。
“阿格尼!”
希菈笑咪咪地走过来。然后,她看到阿格尼和尤达一样在喝汤,开心地露出微笑。
“怎么样?好喝吗?”
“嗯,好喝……该不会是你煮的吧?”
“没错!”
希菈开心地点头,坐到阿格尼身旁。
“是蕾娜教我的,我做得还不错吧?”
“嗯,做得很好。”
阿格尼放下汤碗和汤匙,摸起希菈的头。希菈开心地眯起眼睛,任由阿格尼抚摸。
尤达一直看着他们。看着摸头的阿格尼,和被摸头的希菈他突然伸出手。
“哇。”
然后,尤达摸起希菈的头。
它轻轻、慎重地……仿佛在触摸感情细腻的玻璃工艺品,以若有似无的力道摸头。
奇妙的触感让希菈吓了一跳,浑身僵硬但她最后露出满面笑容,朝尤达的头伸出手。
“你可以再用力一点哦,就像这样!”
希菈摸起尤达的头。就像平常莉莉娅对希菈做的那样,用力、温柔、毫不客气地摸头。
尤达任由希菈摸头,摸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好舒服。”
“原来魔王也会这么觉得啊。”
“不太清楚,痒痒的,但是不讨厌。有种想一直这样下去的奇妙感觉。”
希菈笑得更开心了,这次轮到她被摸头。
尤达摸了希菈的头一阵子后,突然转头看向旁边,朝阿格尼伸出手。
“干、干嘛?”
阿格尼反射性地躲开尤达的手,被尤达用略显落寞的表情盯着看,不禁有些畏缩。
然后,他叹了口气,放弃挣扎地把自己的头伸出去。
“随便你啦。”
在那之后,阿格尼的头、肩膀、背部,被希菈和尤达摸来摸去好一阵子,不过阿格尼自己倒是心无旁骛地继续吃着汤和面包。
……
“勇者蕾娜,可以打扰一下吗?”
“嗯,请说。”
勇者维多利亚向蕾娜搭话,蕾娜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还是把旁边的位子让给她。
维多利亚优雅地坐下,把茶杯放在蕾娜和自己面前。
“我有点话想跟你说,所以才来找你。”
蕾娜还没开口问,维多利亚就先这么说道,然后露出微笑。
“是关于你和我哥哥伪装身份的事情吗?”
“不……那件事虽然让我很惊讶,但不是。”
蕾娜歪头感到不解,维多利亚则是忽然看向远方。
在大厅角落,魔王和少女一起抚摸着阿格尼的头。维多利亚一边偷看魔王,一边指着魔王询问蕾娜。
“你觉得他怎么样?”
尤达,如此自称的魔王,即使远远看过去,也看得出它异于常人。
周遭的气氛不一样。让人感受到魔力的强度。而且,以人类来说,他太过美丽、太过端正、太过完美。
虽然美丽,却像无机物一样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冷淡。实在缺乏人味。
但是,现在和少女一起和青年嬉闹的魔王,嘴角是不是稍微放松了呢?
简直就像人类一样。
蕾娜这么想,不过他察觉到维多利亚问的应该不是这个。
“我不认为它无害。”
蕾娜这么回答,维多利亚便勾起唇角,点头。
“它是魔王,和人类是不同的生物。这么一来,我们不可能完全互相理解,应该会在某处产生摩擦。而且,那或许是致命的。即使它愿意协助我们,它还是太过强大,无法完全视为无害……兄长也是同样的见解。”
“这样啊,原来如此,确实如此。”
维多利亚优雅地拿起茶杯,沾湿嘴唇后继续说道:“他来历不明,无法理解他的目的。我不认为魔王是真的为了人类着想,才提议联手。而且,即使他真的被人类驯服了,他还是魔王。说不定只是假装被驯服。又或者……反过来,人类才是被他驯服了。”
维多利亚看向和魔王尤达他们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和圣女莉莉娅一起和魔王交谈的[勇者]兰斯洛特。
“勇者兰斯洛特被魔王骗了?”
“他不是勇者,就像他自己说的。”
“就某种意义来说,他比任何人都勇敢。”
蕾娜这么说完,低头看向茶杯。
然后,蕾娜对维多利亚说道:“我认为应该和魔王联手。”
维多利亚瞪大了眼睛。
蕾娜露出苦笑,心想‘这和刚才我说的不一样吧',继续说道:“……就算魔王是敌人,现在不答应的话,我们说不定会永远失去什么机会。不只我们,说不定会连我们重视的人都保护不了。既然如此,现在应该答应吧。”
“你是说,应该赌一把?”
“是的……关于这点,兄长也持相同意见。”
维多利亚和蕾娜交谈了几句后,起身离席。
留在原地的蕾娜喝着杯子里的茶,再次看向魔王他们。
不知不觉间,形势似乎逆转了,现在换阿格尼叹着气,轻轻抚摸魔王的头。
虽然摸法粗鲁,甚至可以用敷衍了事来形容,但魔王似乎很满意,它瞪大眼睛眨了几下后,露出淡淡的柔和笑容。
那表情宛如纯朴的青年,又宛如纯洁的少女,让人不禁看得入迷。
好美,蕾娜纯粹这么觉得。
没有危险的感觉,只是纯粹觉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