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你不是谢郎。”
回了神的女人连连摇了脑袋,目光落到青年那与谢君令截然不同的眉眼上,不禁多了几分失望。
“你只是身形和气质看起来与他有些相似……但模样全然没什么共同之处。”
——除了都挺浓眉大眼的。
“抱歉,我失态了。”爱魄垂了眼,遂掌下一个用力,硬逼着吞贼在虚空给人“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她手上的力气使得极大,撞的欲魄一介厉鬼都遏制不住地觉着自己脑瓜生疼。
磕了头,吞贼本欲回身与雀阴仔细掰扯一番,孰料,不待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挤出两个字来,爱魄便先捏着他的后颈,强行将其拖回了虚空——
“今夜就先到这里吧,长泠。”雀阴半垂着眼睫声线懒懒,面上是显眼见的意兴阑珊,“我突然想起来一桩往事……想回去休息一下了。”
“告辞。”爱魄道,话毕顾自拖着吞贼消失在了墨坊。
夜风卷拂着黄叶,带来一小缕未散尽的鬼气,苏长泠怔怔盯着那两鬼离去的方向愣了半晌,良久方后知后觉地转过了脑袋:“谢——郎?”
爱魄那一世那个早死的丈夫?
少女的表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应无风闻言忙不迭惊恐万分的连连摆了手:“不不不,什么谢郎,谢什么郎——长泠,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真不知道这哪有那劳什子的‘谢郎’!!”
“是吗?”苏长泠狐疑皱眉,看向青年的目光亦跟着愈发难以言明,“虽说雀阴她自己说她是认错了,但我倒觉着她未必是真认错了——”
“毕竟,甭管是什么东西,投胎转世之后,模样总归是要有些变化的罢?”
“就连我与雀阴非毒她们,也不曾像上十分——吞贼更是干脆转生成了个男人。”剑修点着掌心分析了个头头是道,“加之,这么多年下来,‘谢郎’早成了爱魄心中最大的执念之一。”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若单说五官或是身形气质有些相像我倒是可以理解……但你这能像到让雀阴都一眼看错了的。”话至此处,苏长泠故意一顿,“应先生,我怎么不信您真能与那位‘谢郎’无关呢?”
“咕——”
应无风听罢憋不住重重咽了下口水,一声响亮的“咕”清晰砸在了二人耳廓。
“那个……长泠,你要不先冷静冷静听我狡……啊不,听我解释——”青年直着眼睛高举了双手,“我觉得我还能再挣扎一下……”
“嚯,难得啊。”剑修冷笑着吊起一侧眉梢,“应先生竟也有了主动要求要解释的一天。”
“行啊,那您解释,我听着——您最好顺便再把这东西也一起解释一下。”
苏长泠眼皮一耷,言讫随手将那块在她袖中待了一日的玉牌扔到了青年面前。
半晴半阴的美玉跌上地面却毫无裂口,应无风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那玩意便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底。
“——这是恶魄在妖王老巢里翻找到的东西,当时就搭在他的……中裤上。”
少女说着扯扯唇角,提到“中裤”,她至今犹自觉着有些离谱。
——到底谁家正经妖能把中裤就那么随便扔在椅背上!
“这玉上刻着的景色,您应该很熟悉吧?先生。”苏长泠的语气不急不缓,她慢悠悠围着青年踱了步。
“凌霄峰,还是自您那翠微峰小院的角落里,以特定角度看过去的凌霄峰——”
“这地方,我上次若非恰好是在您那挑树枝炼器那会离开前,乘剑不经意瞥了一眼,现下恐怕连我也认不出这上头究竟刻了些什么东西。”
“所以啊,应先生,像这样特殊的角度,像这样栩栩如生的精准画面——能刻着您那院里才能看到的、山中风景的玉牌,又怎会出现在妖王那里呢?”
“——您说,您这是不是真该好好解释一下?”
剑修抱胸眯了眼睛,她的嗓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极有力道,应无风只觉他心脏像是被重锤一击一击锤了似的,在他胸腔内不住砰砰作响。
于是某个瞬间他终于再顶不住那种无名的、近乎能将他压扁了的压力,“扑通”一下,丝滑、利落,毫不迟疑地屈了双膝——
“我招。”跪了地的青年满面沉痛,地上那堆碎石硌得他两膝针刺似的疼,“我都招。”
“长泠,你随便问吧——我真都招。”
“哦?都招,”苏长泠应声挑了眉梢,“真能随便问,一点都不继续隐瞒?”
“……除了问你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天都峰上。”应无风怂唧唧缩了脖子,“这个真不能说。”
“是不想说……”剑修闻言倏然阴沉了刚放晴了三分的脸,“还是不能说?”
“不能说,是真不能说。”青年这下头低得快趴地上了,“这个说了要出事的。”
苏长泠听罢微一沉默:“……那么,这是谁提出来的要求?”
应无风不语,应无风只伸手在地上静静画了圈圈。
——得,地府。
莫名看懂了他意思的少女咂了嘴:“成,那我今天就不问这个。”
“我问别的——比如,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呃……”青年搓着指头犹犹豫豫,“我们一定要上来就问这么刺激……”
“说——”苏长泠缓而慢地拖长了尾音,大有“他若不招,她便立时一剑劈了他”的架势。
应无风从善如流,五体投地:“山神!黄山山神!!”
“小的拜见山神大人,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正经一点不要给我插科打诨——那如果我就是那个失踪多时了的山神的话。”苏长泠皱了眉头。
对“山神”这个答案,她稍感惊讶,却也终竟没觉有太大的意外。
毕竟,早在非毒等鬼不断提及那位“神女”和她身上所为“责任”的时候,她心下便已隐隐有所怀疑,加之应无风这老树对她的态度又一向微妙熟稔得厉害……
她在上千年前便是那个“山神”,倒也是合理。
而且,她眼下最好奇的倒也不是这个。
苏长泠思索着定了定心神:“那我的本体又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