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同一张榻上,心思各异的两人相同的是都睡不着。
余晚烟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浅浅睡去。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走了。
她动了动腿,感觉到与昨日不同,微微一愣,掀起薄被看去,脚腕处的链子和铃铛不知何时都被解下了。
诧异只是一瞬间,余晚烟很快恢复平静。
虽然不知道谢重渊为什么忽然解开了链子,可她心里清楚,这并不代表自由。东宫,她是出不去的。不过好在后半辈子不用被困在这张床榻之上,她至少能四处走动走动。
流霜给余晚烟送完药,照例去和谢重渊汇报云岚院的情况。
谢重渊清楚余晚烟不想见他,如今她对他只有怨恨。
失而复得的狂喜早已消失无踪,谢重渊被她不加掩饰的抗拒疏离刺痛。
他不仅仅想要她的身体,他还想要她的心,他要她爱他,这是谢重渊认识余晚烟后一直渴求的。
他曾以为自己几乎要得到了,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空。
谢重渊脸上划过一抹苦涩。
当初晚晚同他做戏,骗得他的信任,允许她出东宫,紧接着,她就伙同赵彦和精心策划了一场逃离,只留下他对着一具焦尸痛苦到不能自拔。此后他频频服用丹药,只为能在幻境中见她一面。
谢重渊把玩着手中放着丹药的瓶子。自从得知晚晚还活着,他就再没有服用过丹药,可现在……
瓶塞拔了又塞回去,又拔,再塞,反复如此。
他太想看见晚晚对他笑了。
服用?还是不服用?谢重渊思索着。
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晚晚离开的,他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晚晚,他会疯。
他暂时也不可能放走方庭岳,他需要利用这个人包括宋双栖他们,好让晚晚乖乖的,不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听他的话,按时喝药,把身体养好。
至于赵彦和,谢重渊咬紧后槽牙,赵彦和死了,虽不是他杀的,但他毕竟已经死了。一个不在了的人就不该阻隔在他和晚晚中间。
重逢的那晚,余晚烟的反复询问让谢重渊意外,她竟然不知道赵彦和死在了睢城。
回京路上,他亲自审问方庭岳,方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赵彦和对晚晚隐瞒至深。想必他前往睢城的时候抱着侥幸心理,没有想过自己最终会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名声传遍晋国上下。
方庭岳得到赵彦和的死讯,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一直没有告诉晚晚。加之他又以方庭岳的性命相要挟,故而,晚晚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亲手杀的赵彦和。
所以,这是晚晚恨他的原因吗?
她在为了赵彦和恨他!
手中的瓷瓶乍然捏碎,数粒黑乎乎的药丸落在掌心。谢重渊盯着看了会儿,狠狠砸了出去。
叮当声起,药丸、瓷片散落在书房各处。
晚晚因为赵彦和对他心生恨意,这一认知让谢重渊无比恼怒。
向晚晚解释清楚赵彦和的死亡真相,告诉她赵彦和不是为他所杀,而是为了晋国百姓战死的,这或许能平息晚晚对他的恨。
然后呢?他尽力保全的赵彦和的尸身,命人将赵彦和带回徐州厚葬,晚晚会不会因此对他多一份愧疚,或是感激?
他不需要!
谢重渊不愿意解释。
凭什么赵彦和能牵动晚晚那么大的情绪!这份情绪投射到他身上,让他清晰地看到晚晚对别人的在意。
晚晚因为赵彦和恨他,那份恨意再因为赵彦和消失,凭什么呢?
原本清秀俊逸的面容变得扭曲阴沉。谢重渊承认,他在嫉妒。
越是了解他们的过往,他就越是知道,于晚晚而言,赵彦和同他不一样,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份特殊性让他烦躁,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涩意。
谢重渊取出先前让人调查的关于赵彦和的相关信息,纸上的字字句句早已铭记在心,他随意翻阅着。
沧州,刘家村,如果赵彦和就此安顿下来,如果他不去睢城,那么他就不会死,那么那个叫闻青的人就不会出现,晚晚的行踪或许也不会暴露,至少不会这么早暴露。
如果换做是他,谢重渊想,他不会为了所谓的父亲的坚守去睢城,因为弄户籍而欠下的人情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去偿还,甚至不还,他会守在晚晚身边,一直保护她。他本就不是君子,他不在乎名声,他只要晚晚。
赵彦和,君子,别人怎么说的,谢重渊不在意,可晚晚称赞赵彦和是真君子,品性高洁。他冷笑,愤恨不已。大逆不道偷走他的人,这算哪门子的君子!
可是,晚晚好像喜欢这样的人。
这份喜欢是什么样的喜欢?谢重渊闭了闭眼,强忍着妒意,逼迫自己去思考。
晚晚对赵彦和的喜欢不是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一定不是!绝对不是!她应该,只是感激赵彦和的照顾,所以才担忧他的生死。
谢重渊勉强承认,在有些时候赵彦和的品行似乎还算可以,他克己守礼……那他怎么敢私自带走晚晚的!
谢重渊额头青筋浮现。去他的品行可以……
算了,人已经死了,现在晚晚回到他身边就好,过去的那点事情,他,不计较。
除了赵彦和一路照顾良多,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晚晚……喜欢,不对,应当是欣赏的呢?
谢重渊将自己一一同赵彦和做对比。
才学?赵彦和当过余敬让的学生,曾经写得一手好字,弹得一手好琴,对经学颇有研究,在徐州小有名气,谢重渊认真审视自己,虽然没有同场比试过,但在琴棋书画学问这些方面他不比赵彦和差,这点,他有自信。
除了文,还有武。这个想都不用想,让一只手,再让三招,不,让十招,他都能绝对完胜赵彦和。
那还有……容貌?他的容貌应该还可以,吧?谢重渊目光扫视一圈,书房内没有铜镜,他没法好好审视一下自己的相貌。
“殿下。”玄影在书房外喊道:“钱大人到了。”
有政事要商议,谢重渊面无表情地将皱巴巴的信纸丢回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