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桐怀山岱南古宅】夜色西沉黎明前（八）
彼时谢兴朝正忙于处理祠堂重建的事宜，忙得焦头烂额。
而也正是同一时间，由于能够用来压制邪魔与秘宝的历代家主的魂魄都散了个干净，祠堂里只剩下了谢桐怀和李梅清。谢兴朝害怕李梅清的牌位也蒙受厄难，便将其放入神龛。
于是，压制邪魔的只剩下了李梅清。
最后，谢如晦的命还是换成功了，谢兴朝到底还是想让自己的孙子健康地活下去。只是这一回，换的是谢兴朝自己的命。
他吩咐后人将他的牌位也放入神龛，就是为了能够同李梅清一起分担来自邪魔的侵蚀。可即便如此，撑了许多年，还是撑不住了。现在谢家的气运便如大厦将倾，摇摇欲坠，但凡邪魔有了什么动作，都难逃一劫。
“……”
左镇潮静静地听完，询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你们的预言里，我就是能祓除那个邪魔——叫什么菩萨来着？”
“痋菩萨。”李梅清说。
「『疼菩萨』？？这邪神什么品味？」
「或许是民间俗称。」兰达姆解释道，「这种邪魔应当只在文字记录里才会提起全名，否则就是犯了忌讳。」
“行，我就是那个能祓除痋菩萨的天君，对吧？”左镇潮直截了当道，“但我听你字里行间，对邪魔似乎没什么意见，都在和我告谢桐怀的状啊。”
李梅清顿了顿，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透过门缝，能隐约窥见祠堂中那漆黑的神龛，与就摆在神龛下方的谢桐怀的牌位。
“……早已分不清了。”她喃喃着，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我不过曾在那蒲团上对着神龛和谢桐怀的牌位拜了二十年，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跪谁……谢桐怀在那个位置，受了谢氏子孙千年的跪拜，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吧。”
左镇潮没听懂她的话：“什么意思？”
谁跪谁？
“梅清的意思是——”一直没有开口的谢兴朝突然从地面上抬起了头，小心翼翼看了眼左镇潮，“桐怀公和邪魔或许……已经同化了。”
和邪魔在同一个地方被奉了千年，吸的是同一片香火，观的是同一方生灵，不过一个自诩名门正道，另一个则不是罢了。
左镇潮听到那句话的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
「简直荒谬……如果这是真的，那谢桐怀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同化的？难道那些供奉血肉的决定，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千年来一直奉为圭臬的存在，与家族世代镇压的目标融为一体。」兰达姆在她的脑海中冷笑，「真是讽刺。这样可笑的一支血脉，绵延下去有什么意义？不如早点断了，还能造福造福山脚下那些镇民。」
左镇潮第一次觉得兰达姆的想法不是那么激进，甚至颇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劝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还有个任务没完成。」
她垂下眼，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两缕残魂。
“所以，你们想让我去杀了——不，祓除谢桐怀？”
李梅清点点头：“谢桐怀生前就有些手段，死了更是被供奉千年，因此谢氏历代家主的亡魂都不是他的对手……所幸谢氏一族式微，人丁稀薄，他也被削弱不少。”
说到这里，她愤恨地咬了咬嘴唇：“要不是我生前被他、被谢家人骗得团团转，谢氏一族哪里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要是早点除了谢桐怀的魂魄，和他同化的邪魔自然也会被祓除！”
“只要罪魁祸首谢桐怀消失，谢氏一族的罪孽就会逐渐消亡，气运也会重新回来，届时……”
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但左镇潮却觉得不太对劲——谢桐怀的实力和谢家兴衰绑定，所以现在被削弱了这很合理，可邪魔吃了这么多年人肉，那些煞气难道都凭空消失了吗？
「煞气都在您的面具里。」兰达姆平静道，「刚刚您戴上面具的时候，就被您的紫气吞完了。要不是有这一层，也不可能会断定您是所谓『天君』。」
其实她还是没想明白。要真是这样，那谢桐怀不应该先想办法把谢氏的香火给断了吗？怎么她要杀谢如晦，还出来百般阻挠？而且把祖宗都杀了，谢家真的还有什么气运可言吗？？
……算了。她一时间吸收太多信息量，这谢氏一族的事各执一词、众说纷纭，脑袋都要炸了。
左镇潮决定直接放弃思考。
任务是要她实现兴朝和梅清的愿望，所以她别的都不用管，先去把谢桐怀扬了就行。
哪怕眼前这两人骗了她，杀掉谢桐怀反而让邪魔加强了，那也不过就是再多一个“肃清疼菩萨”的p系列任务。随便吧，反正也不能更糟糕了。
至于委托……
她盲猜，真正的委托人应该就是谢如晦。
毕竟但凡谢家有另外任何一个人知道，都不会干出如此离谱又可笑的事。
反正委托人都要没了，那论坛应该会给她默认好评吧。
“知道了。”
听见左镇潮这句话，匍匐在地的两人显然松了口气。
“——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
于是他们又顿时紧张起来了，李梅清立刻俯首道：“您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左镇潮的目光移向了李梅清身边的谢兴朝，深棕色的眼底，有细碎的紫光一闪而过。
“好几次谢如晦从我手中死里逃生，挨了肩膀上和大动脉上两刀都没死，就只是因为你和他换了命？”
听到谢如晦名字的那一刻，谢兴朝的身躯骤然抖了抖。
“是……是。我给如晦换了五十年阳寿，用的料子极猛，会生生吸干我的寿命……可阳寿未尽，便不到死的时候……”
“是吗？”左镇潮低头看着谢兴朝，“怪不得我杀不掉他。”
这不过是很简单而平常的一句话，可谢兴朝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本就压低的头颅又往下俯了俯，声音发颤：
“请您开恩……如晦他是被邪魔哄骗，他、他不是那样的孩子，我在他小时候还和他一起——”
“要不是跟着你，他也不会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李梅清在他边上冷笑了一声，又对左镇潮道，“天君，如晦自小被惯坏了，做出这种事罪无可赦，却都是我们看顾不力的结果……我不求您原谅他，只求您放他一马，我愿替他赎命。”
“对、对对，都是我们的错！”谢兴朝当即应和道，“您要是还有不满，尽管朝着我们发泄！可如晦是谢家最后的血脉了，您千万别——”
“我听明白了。”
左镇潮打断了他的话，让始终伏在地上的谢兴朝顿了顿，抬头看向突然出声的少女。
那漆黑的恶鬼面正站在他身前，金属制的獠牙在烛火下闪烁微光。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与视线。
“所以，你既想要我为你们杀了谢桐怀、祓除邪魔，又想要护住谢家气运不散，还想守着谢家最后的血脉不死，留下谢如晦一条命……？”她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你当我是许愿机吗？”
谢兴朝死去多年，早就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可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彻骨的寒意自脊骨开始，飞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手脚冰凉。
——他说错话了。
下一秒，谢兴朝的头发被一把抓住，整个人被一股要将他头皮都撕裂的力道猛地提起，就这么被迫昂起头，与那张狰狞的面具对视。
冰凉的刀刃死死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微微向内陷入，几乎下一刻就能割开他的灵体。
被他们称为“天君”的少女，就这么单手提起了他的头颅，另一只手上握着的长刀比在了他的颈侧。
就好像他是一只待宰的兔子。
“看来那把火烧得还是不够旺。”左镇潮平静地说，“我给你们两条路。要么把弄死谢如晦的办法告诉我，我去杀掉谢桐怀，一命换一命。否则——”
她顿了顿，微微侧过脸，看向一边已经目瞪口呆的李梅清。
“两位就只能一起和谢氏的气运陪葬了。”
谢兴朝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死死盯着她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把应该是谢桐怀生前的佩剑，被放在陈室里细心保养了上千年。
无论左镇潮是怎么拿到手的，这东西都不是凡品，它真的能伤到灵体！
抵在他脖子上的手逐渐用力，谢兴朝甚至已经能感受到自己不存在的皮肉被割开。他还是不愿松口，只能死死闭上眼睛，等待左镇潮的刀锋落下。
然而未等凉意袭来，他便听见李梅清毫不犹豫道：“我说、我们说！”
下一秒，他脖子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顿时落到地面上，冰冷的灵体表面还残留着那种被利器切割的触感。
谢兴朝惊魂未定地趴在地面上，下意识和李梅清对视了一眼，看向她的目光中带了点祈求。
李梅清却视若无睹。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左镇潮，勉强撑起了几分气势：“你说得对，是我们太贪心了……我这就告诉您……”
“梅清！可如晦他——”
“他父母不是都还活着？！”李梅清怒道，“谢家的血脉不会断在这里，轻重缓急你都分不清吗？！”
谢兴朝哽住了。
他们无声地对峙了片刻，最终他还是败下阵来，低声道：“我给如晦的那把长命锁……只要毁了它，换过去的阳寿就会全部消失。”
而依照谢如晦原本的命格，绝对活不过二十岁。
左镇潮听见谢兴朝的话，愣了一下。她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质的长命锁。
“你是说这个？”
谢兴朝看到那把长命锁，登时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我明明把它亲手交给了——”
他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住，声音也骤然低了下去，喃喃道：“等等、是苏彤彤……？难道是她……不、不可能……”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谢兴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气力，说完便垂头瘫坐着，一动不动了。
左镇潮不关心他在想什么，直接手起刀落，把那把脆弱的长命锁粉碎得一干二净。
“咔嚓”一声，破裂得很是干脆，让左镇潮不禁开始怀疑谢兴朝此言的真实性。
“我会去验证一下。如果你骗了我，下回我就不会给什么两条路了。”
“……是。”李梅清说。
就在此刻，脑海中突然传来了“滴”的一声。
【任务I-009：请在规定时间内诛杀伪道·谢桐怀】
【注意：该任务为临时任务，占据独立任务槽位】
【任务难度：LV.7】
【时间限制：180分钟】
【任务奖励：寿命：1825天；五百万元；技能·日月所照 LV.1】
看到任务要求的那一刻，左镇潮就知道自己这一步没走错。
她不再理会谢兴朝和李梅清，而是直接看向了已经被无数锁链穿刺得千疮百孔的废墟。
越过这里倒是容易，可谢桐怀究竟在哪里？难不成她还真要和他们玩什么捉迷藏？
谢桐怀从头到尾都没出现，仅露过两次面，看着就相当能躲。左镇潮思索片刻，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她的初始智力是6点，现在有浮屠啖月被动加持，就到了9点，绝对算是个聪明人。
在这样的前提下，她或许能够用出那一招——
“阵起玄黄”。
于是，李梅清和谢兴朝就眼睁睁地看着左镇潮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没走两步，便突然把手里长刀一抛！
吓得谢兴朝险些又缩回去，可还没等他动完，那长刀已然落了地。刀刃没来由地在地面上旋转了两圈，最终刀尖停滞，指向了西南方向。
「一次成功！」左镇潮大喜，「果然脑子好使就是方便！」
『诏狱』！
她不再继续浪费时间，玄黑色的锁链再度从墙壁四面八方射出来，将本就中空的废墟彻底戳烂。左镇潮就这样越过废墟，直接朝着那条密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