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说吧,李大人,我们这样耗着也不好,对吗?”
昏暗的地牢,潮湿的稻草,恶臭的空气,无不让面前的男人厌弃。
“咳……夏寒清,主上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背叛她……”
李大人一把年纪了还被捆在刑架上,几根白发垂落着,血污沾染了他的脸。
“不招?”
夏寒清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他只是一个眼神,身后的衙役就拿出鞭子,缓步走向李大人。
惨叫的声音不绝,鞭子的凌风一下下扬起,让人头皮发麻。
半刻钟后,有人小声说道:“夏大人……这人好像晕过去了?”
“……怎么晕过去了?这么不经用?”
夏寒清见势不对,走上前去探了探李大人的鼻息。
夏寒清没感受到人的呼吸,只是愣了一瞬,然后淡淡地收回了手:“罢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悠然自得地拿起一旁的手帕就要擦手,却无意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叶溪亭时,有些恍了神。
夏寒清快步走上前,低着头跪下:“……今日陛下怎么有空来看臣。”
叶溪亭扶起了他:没什么,顺路而已,听诸大人说你在这,我就来看看。”
夏寒清耳朵一红,他不敢抬头去看叶溪亭:“……这种污秽之地,陛下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他不想让他的这副肮脏血腥的样子被叶溪亭看见,他怕叶溪亭会厌恶他。
“……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连血都见不得吗?若是实在勉强……”
叶溪亭话还没说完,就被夏寒清打断。
“不!陛下,臣可以的,我会成为陛下最锋利的刀……只要陛下,不厌弃臣。”
夏寒清抬头去望她,他那一双狭长的眼睛似乎含有星子,正轻轻盯着叶溪亭。
“怎么会厌弃你呢……我是心疼你。若是我当初够强,你就不必离开,你就不会变成这样。”
叶溪亭看着他的脸,低声说道。
“我……”
夏寒清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又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转移了一个话题,试图打破自己的尴尬:“……今日臣的事务已完,要不还是臣送陛下回宫?”
叶溪亭摆了摆手:“不回宫,今日去酒楼喝酒吧?”
叶溪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愿意吗?”
夏寒清有些受宠若惊,他看了一眼叶溪亭,确定她没说笑,才敢应下。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酒楼里,叶溪亭早就准备好一桌酒菜,只等夏寒清到场了。
“今日无君臣,只有你和我。”
叶溪亭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碰了碰夏寒清的杯子。
“不知小姐想要的是寒轻,还是夏寒清?”
夏寒清抬眼看向叶溪亭,烛火照耀在他脸颊,将他的脸分成两种色彩,一半柔和温婉,一半锐利残忍。
叶溪亭微微一愣,低头抚弄了一下花瓶里的花:“……这些都是你,不是吗?”
夏寒清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这不一样,寒轻胆小懦弱,可夏寒清却能为小姐所用……”
叶溪亭放下手中摆弄的花瓶,淡声说道:“可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夏寒清坐在叶溪亭身边,看着面前的佳肴有些食不知味。
“……那小姐更喜欢谁呢?”
他又不死心地问道。
叶溪亭看向了委屈巴巴的夏寒清,轻笑道:“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夏寒清无声,看向窗外的圆月,今夜月色皎皎,景色清丽,他饮下一杯酒,却也无心再问。
叶溪亭见他也不想吃饭,就放下碗筷,牵起他的手,往城楼的最高处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家户户都点着明黄色的油灯,红墙绿瓦,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却也不过尔尔。
这里的钟楼可以将整个安京尽收眼底,叶溪亭执手而立,转头看向身旁的夏寒清。
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缁布冠,向夏寒清走去。
“二十岁生辰快乐,不知我是否有幸成为你的正宾?”
夏寒清愣住了,他这些年长得很快,都比叶溪亭要高了,他低下头,看着叶溪亭的眼睛,小心翼翼向前走了一步。
“荣幸之至……小姐竟然还记得我的生辰……还记得今日是我的及冠礼。”
叶溪亭想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头,可发现他已经长高了不少,自己不踮脚怕是摸不到了,只好作罢。
夏寒清看出了她的意图,他主动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将其轻轻放在自己柔软的发丝上。
叶溪亭取出梳子为他细细理顺,小心为他挽了一个发髻,用笄轻轻固定住。
“……好了。”叶溪亭整理了一下看上去十分歪的发髻,轻咳一声。
霎时烟花飞起,灿烂绚丽,星空被烟火掩盖,夜不再寂静,反而震耳欲聋。
短暂的烟火逝去之后,紧接着,就是九百九十九盏孔明灯冉冉升起,壮观宏伟,将天空都染成暖橘色。
夏寒清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属于自己的星辰。
烟花的爆炸声似乎就在夏寒清耳边,他有些耳鸣,只是愣愣地看向叶溪亭的侧脸。
叶溪亭双手撑在城墙上,看着安京的夜景与交相辉映的明灯,并未注意到他炽热的目光。
“……这些都是小姐准备的吗?”
夏寒清缓缓靠近她,站在她的身旁。
叶溪亭转头看了他一眼,烟火比起她来还是逊色了不少。
“当然。小时候,我见你对隔壁钱公子的及冠礼很是羡慕。我就想,以后我不会让你再羡慕任何人。”
夏寒清说不出话来:“……可那时我只是个奴才,不值得小姐用心。”
叶溪亭比了个“嘘”的手势,放在夏寒清唇边。
夏寒清的唇蹭了蹭她的指尖,耳尖泛红,忍住了握住她的手的冲动。
“不必自轻自贱……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弟弟。”
夏寒清所有旖旎的想法都被叶溪亭的这句话打破。
弟弟,又是弟弟。
原来精心为他准备这么大一场及冠礼,也只是因为他是弟弟。
人是不是会越变越贪心。
他原本只是想陪在她身边帮助她,理解他,可现在却想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可夏寒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句“我不想做你的弟弟”,怎么也说不出口。
孔明灯飞到远处去了。
叶溪亭拿起放置在一旁的醴酒,递给夏寒清:“喝完这杯酒,礼数就成了,愿你一生顺遂如意,无病无灾。”
夏寒清默默接过酒杯,又倒了一杯叶溪亭放到叶溪亭面前。
“……小姐,能不能实现我的一个心愿,您和我一起喝吧。”
叶溪亭笑着接过:“那我就蹭蹭寒清的福气了。”
圆月之下,明灯满天,她举起酒杯碰了碰夏寒清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夏寒清抬起头,看着她的脸,也饮尽了。
就把它当做我们的合卺酒吧。
夏寒清心中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