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撤离点的寒风裹挟着砂砾,将掩体上斑驳的墙皮一片片撕下。整合运动的残部蜷缩在锈蚀的集装箱阴影里,破损的护甲与地面摩擦出细碎声响。一个独眼感染者突然踉跄着撞向金属壁,指节死死抠住了望口。
“居然......雪怪居然......”
他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困兽,浑浊的眼球因充血而发红。
“......真惨。真就全死在这龙门了。”
另一个裹着破旧毛毯的感染者突然瘫坐在地,骨节突出的手指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
“感染者的希望和传说又少了一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风里,只剩下剧烈的颤抖从蜷缩的脊背传来。
九凝视着远处冲天的火光,那里腾起的黑烟像一只扭曲的巨手,正缓缓吞噬着残阳。她的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雪怪小队链枷破空的锐响,霜星冰蓝色的眼眸在记忆中愈发清晰。直到衣角被猛地一扯,同伴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畔。
“快走,近卫局的人要追下来了!”
那人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声音里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九猛然惊醒,瞳孔剧烈收缩。她的视线最后扫过那片被战火吞噬的土地,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我知道。”
……………………
寒风如同裹挟着万千钢针,狠狠扎进九裹着绷带的伤口。她蹲在队伍末尾擦拭匕首,锈迹混着血痂簌簌落在结冰的地面上。突然,头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领头的感染者不知何时已单膝跪地,独眼上的绷带被火光照得殷红如血,煤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你的眼神有些不大对。”
这句话像块寒冰砸进沸油,队伍瞬间炸开锅。佩刀的感染者“呛啷”抽出半截刀刃,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举火把的少女慌忙后退,火苗将九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九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死死掐住刀柄,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发麻。
“说实话,原本我一直怀疑你是龙门那边的卧底。”
领头人突然伸手,粗糙的指腹擦过九脸上的血痕。他的独眼泛着浑浊的黄,像淬了毒的蛇瞳。
“每次战斗你都冲在最奇怪的位置,包扎伤口的手法......太像近卫局那帮孙子了。”
这话让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几个队员已悄悄握紧了武器。
“那现在呢?”
九猛地抬头,发间凝结的冰晶簌簌坠落,在火把照耀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她的声音像块碎裂的冰棱,字字带着锋芒。领头人却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头顶枯枝上的积雪“噗簌簌”落下。他独眼眯成条细缝,露出缺了半颗的犬齿。
“反正别人都不信就是了。”
“真的间谍会杀你灭口。”
九的匕首在掌心划出一道银光,刀刃几乎抵住对方喉结。可领头人只是懒洋洋地弹了弹烟灰,火星溅在九染血的靴面上。
“我其实真不怕你杀我。”
他拿着烟斗指着远处燃烧的龙门城。火光冲天而起,将城墙照得如同巨兽的獠牙,浓烟中隐约传来爆炸声。
“看看龙门这样子。哪怕你是龙门人,你也回不去了。因为你会比我们过得还惨。”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九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九垂落的发丝间凝着霜花,叹息声裹着冰碴碎在风里。
“......所以我不是。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她松开匕首的瞬间,金属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栖在残垣上的乌鸦。
她单膝跪地,膝盖碾碎冻土的脆响混着布料摩擦声,苍白的手掌贴住地面,指缝间渗出的血珠瞬间冻成暗红冰晶。
低沉的吟唱从喉间溢出,像是古老的悼词。地面突然泛起蛛网般的裂纹,寒意翻涌的冻土下传来细碎的“咔咔”声——嫩绿的新芽顶开冰壳,花苞裹着霜雾破土而出。粉白花瓣层层舒展,每片都凝着半透明的冰棱,在月光下折射出虹彩,宛如千万盏微型冰灯点亮废墟。
“你在干什么?咦,开花了?”
少年感染者的惊呼带着哭腔,踉跄着扑到花丛边,颤抖的手指悬在花瓣上方不敢触碰。
“这法术......怎么会这么烫?”
另一个人突然缩回手,掌心赫然印着花瓣的温度,与刺骨的寒风形成诡异反差。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霜花簌簌落在绽放的花朵上,竟化作晶莹的露珠。
领头人独眼映着花海的流光,喉结滚动着蹲下身。他粗糙的指腹抚过颤巍巍的花茎,花瓣轻擦皮肤时传来羽毛般的触感。
“有意思……”
九的吟唱声渐渐消散在风中,她望着这片在血与火中诞生的花海,眼眶泛起水雾却倔强地不肯坠落。
“总得有人给他们留一点点敬意。”
她的声音混着花香与硝烟,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再见了,雪怪……”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起漫天花瓣,粉色雪幕中,依稀可见雪怪小队的身影在花雨中渐行渐远。
那些花朵在风中摇曳,像是在诉说着未竟的故事,也寄托着对逝者最后的思念。
…………………………………
残阳如血,将龙门的废墟染成一片暗红。狂风卷着碎石与焦木在街道上肆虐,时不时掀起几块残破的旗帜,那上面的龙门徽记早已被硝烟熏得模糊不清。
红袍金发女子立于断壁残垣之上,金丝绣满繁复花纹的披风被风掀得狂舞,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血色巨鸟。她那精心打理的卷发此刻也有些凌乱,几缕发丝拂过她冷艳的面庞,却丝毫未减她眼中的凌厉与不耐。
她修长的手指烦躁地敲击着腰间的源石法杖,每一下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磨磨蹭蹭的......花了那么长时间。”
声音冰冷刺骨,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尾音里的怒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我觉得做得很不错。”
一道悠然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踏着满地碎砖与玻璃碴,身材瘦小的红袍男子缓缓走来。
“一天之内就消灭了龙门城内的全部整合运动,我可以给最高分。”
他仰头看着头顶摇摇欲坠的塔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这惨烈的战场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扬起阵阵灰尘。一个身形庞大的红袍面具男子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他每走一步,地面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擂鼓。他那巨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住了半边天空,青铜面具上雕刻的狰狞兽瞳泛着幽幽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魏彦吾了不得。”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从深渊传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话语在废墟间回荡,惊起了一群躲在残墙下的乌鸦,“扑棱棱”地飞向血色的天空。
金发女子闻言,嗤笑一声,眼中的不屑更甚,艳丽的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她发间的金饰在风中叮当作响,与远处传来的零星爆炸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为这片悲惨的废墟更添了几分诡异与肃杀。
巷口腐臭的污水在风里泛起白沫,瘦小男子弓着背蹭到太合阴影下,喉结剧烈滚动时发出干涩的“咯咯”声。
“太合,你有没有听过那个传闻?”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神经质的颤抖,发梢还沾着不知是雪水还是冷汗的水珠。
“你是说魏彦吾的身世?”
倚在断墙边的女子突然直起腰,猩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墙面上留下五道新月形的划痕。
她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晃,却在死寂的空气中撞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眼尾的朱砂痣被夜风一吹,竟像是要渗出血来。
太合布满伤疤的脖颈猛地绷紧,青筋如虬结的树根凸起,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砖墙之上。
“轰隆”一声闷响,墙体瞬间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细碎的墙灰簌簌落在三人肩头。
“勿论上事。”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能震碎人心的威压。
“抱歉!”
瘦小男子几乎是跳着后退半步,后脚跟重重磕在生锈的铁皮桶上,发出尖锐的“哐当”声。
他慌忙稳住身形,慌乱中踢翻了脚边半块焦黑的木板,腐木断裂的脆响在巷子里回荡。
“不过,那些黑蓑的身手与当今禁军相比,何如?”
“哼,你也太高估他们了。”
女子嗤笑着甩了甩波浪卷发,金质耳坠撞出清脆声响。
“他们的确有过人之处不假......”
“当心!”
太合的怒吼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他粗壮的手臂如铁钳般死死揽住女子的腰,浑身肌肉暴起,以近乎蛮横的力量将人拽向地面。
就在两人离开的刹那,一道刺目的银光撕裂墙体!轰鸣的电锯裹挟着腥风擦着女子发梢掠过,锯齿撕开墙体的尖啸声令人头皮发麻,迸溅的火星如流星般坠落在焦土上,瞬间将墙面犁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沟壑。
“你们这些混账!!”
阴影中暴起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持电锯的煌双目赤红,飞溅的血珠顺着锯齿滴落。
瘦小男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状,像是毒蛇锁定猎物。
“——感染者?”
话音未落,他枯瘦的手腕猛地一抖,藏在袖口的机械装置发出齿轮转动的嗡鸣,十几股泛着金属冷光的细丝如灵蛇出洞,带着破空锐响直取煌的咽喉!
“嘶——”
煌的瞳孔猛地睁大,电锯急旋带起的气流将碎发吹得狂舞。她本能地后撤半步,却在触及那森冷银光的瞬间,动作陡然凝滞。电光火石间,她旋身将轰鸣的电锯横在胸前,火星四溅中,绞合线狠狠缠上锯齿,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绞合线?!”
煌的怒吼混着电锯的轰鸣炸响,她脖颈青筋暴起,肌肉紧绷如弓弦。绞合线却如活物般越缠越紧,泛着诡异的幽蓝。
瘦小男子优雅地甩了甩手腕,银丝在他指间灵巧翻卷,像在编织一张死亡之网。
“你并不想真的杀我,对吗?”
他歪着头,眼神中闪烁着病态的好奇。
“你本来能用法术的。”
煌猛地一扯电锯,震落满身火星,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我听说用线做武器的男人,无一例外全是心理变态。”
她故意拖长尾音,电锯缓缓举起,锯齿间缠绕的银丝绷得笔直。
“确实总有人这么说......”
男子突然发出咯咯怪笑,苍白的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他抬手轻抚绞合线,仿佛在抚摸情人的发丝。
“但比起用血肉之躯硬抗电锯的疯子,我这爱好,倒显得温柔多了。”
说罢,他手腕再次发力,绞合线骤然收紧,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火花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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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的信仰中,生日是个无比重要的日子。它之于我们,并非万事之始,而是苦旅过后的艰难渡越。博士,既然生前已历经万千磨砺,那么现世的困境便也难不住你。请放轻松,自在地前行吧。
——菲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