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脚步声从病房外传来。还未来得及放下行李的菊花应声回头,发现走廊上两个战兵服饰的年轻人正在向医护人员打听着什么,年轻人的背后一个将校尼制服男子四处张望。
“他大舅到了。”菊花对冯家臣言道,语气中流露出些许惊讶,亦有几分激动,更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她的腿抬起又落下,吩咐冯家臣:“来旺,你去迎一下他大舅。”
“花儿,三儿出生的时候我没赶回来祝贺。哥在这给你赔不是了。”大哥随冯家臣走进病房,第一句话就是向菊花表达歉意。
“你还知道有个外甥啊!我以为你已经把我们忘干净了。”
“花儿,你说啥胡话。接到信的第一时间我就安排动身了。你应该知道我们是啥部门,每天伺候的患者最低级别的人物都比咱晋省的省首厉害,那是陪国主打江山过命的兄弟,是国宝级的人物,不像地方自由。”
菊花还想发泄情绪,冯家臣在旁边瞪着她,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五,联系一下襄武医院业务副院长,就说国医馆赵医官想见他一面。”
“是”。战兵退下。
在等待副院长的时候,娘家大舅哥才有了闲工夫和冯家臣拉扯两句:“来旺,从大夏银行搬离襄武咱俩就没见面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也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
“还有脸说,大宝和二宝出生你就不在,轮到三儿你还是不见踪影。要不是这次要命的事情,估计你连我这个妹妹都要忘记了。”菊花还在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住口!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可知大哥如今的处境,位高权重,高处不胜寒,你难道不明白吗?亏你还做了这么多年基层工作。”冯家臣对菊花不停地向大舅子发牢骚感到十分厌烦,于是开口喝止了妻子。“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解决三儿的医治问题,其他的都暂且放到一边!”
“对,来旺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三儿的病。”
战兵出去有一阵子了,大舅哥等的没了耐心,他转身向外走,想亲自去院长办公室找人。负责警卫的另一个战兵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副院长,这是我们国医馆的专家,也是你们襄武人,之所以没有公函,是因为不属于公务,赵医官是请假来的,二则国医馆的所有高阶军医都是保密身份,不轻易提供职位和个人信息。请谅解!”
“我这儿是地方医院,不受战兵条例管理,如果每个患者都托关系来办事,这医院还怎么开下去,如何给其他患者家属交待?”
“如果我以家属的身份提出异议呢?”大舅哥威严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副院长听到声音打了个激灵,这是亲自找上门了。谁是赵医官他不清楚,国医馆馆长傅将军的名号如雷贯耳。原本他就没胆子不见大舅哥,只是想多了解些情况耽搁了时间,没想到对方直接堵门上了。
副院长的脸上立马堆上了微笑,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欢迎,欢迎赵医官莅临指导。”
“指导谈不上,我是患者家属,想沟通一下孩子的病情。”大舅哥没有握副院长伸出的双手,径直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两位战兵分列两侧笔挺地站着,一言不发。
“您看,这……”副院长有些尴尬。
大舅哥看了看副院长的表情,脸上的威严松弛了一些:“坐下说。原则上我不干涉医院的治疗,但做为同行,做为患者的家属,我想了解一些病情的发展不算过分吧。或许还能给您提供些可参考的建议。”
“不过分,不过分!”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大舅哥的推动下,针对冯希延病情的分析会在襄武医院专家会议室召开,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接通了魏城和西疆狮城两家医院的妇产科。狮城医院的接听电话自然紧紧握在海霞手里。
大舅哥要全程了解冯希延从备孕到出生再到本次发病的病历轨迹。
这是一次漫长的技术会诊过程,整个流程走完,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所有医护人员都累的精疲力竭,在主治医整理会议的间隙,许多人已经呼呼大睡。大舅哥和跟随的战兵耳语几句,不大会儿功夫,食堂的餐车吱吱呀呀推上来热腾腾的小米粥和格椮稠饭。
“各位同仁,辛苦了。我在食堂定了些早餐,大家将就垫垫饥。”
小小的冯希延,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调动了三家医院开了三次专家会诊分析会,正应了出生时魏城战兵医院助产士的那句话:小难缠。
会诊确诊结果为新生儿脑膜炎,形成病因不言而喻,已在脑部有了积液。需要动开颅手术进行积液处理,但冯希延年龄太小了,手术风险无法评估,唯一能做的就是切除发炎的淋巴系统缓解积液上冲颅脑,减缓脑压。辅之以输液通过药物作用强制加速身体自身的消化吸收能力,希望能消除脑部已形成的积液。同时要控制好体温,不能再有高烧发生。
大舅哥在襄武医院待了一周的时间,亲自操刀为外甥做了淋巴切除手术,才在国医馆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中离开。临走的时候,大舅哥规劝冯家臣夫妇:“花儿,实在不行放弃吧,看来三儿和你们没有缘分。好好把大宝小宝培养成人也算尽了做父母的一份心意。”
“不,我一定要救三儿。生下来还没过一天好日子,不能就这么走了。”送走大舅哥,菊花躲在无人的地方嚎啕大哭。冯家臣劝也劝不住,只能由着她发泄。
后来的时间,菊花不再说话,每天奔波在县城到兴旺村四五十公里的山路上。她没有时间怨天尤人,也没有精力去指责新嫂子的过失。理智告诉她三儿的病和嫂子无关,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环境选择了满足想要女儿的一己私念而至。错误的恶果却让幼小的三儿承担了无尽的痛苦。
冯家臣也不敢问,不敢劝,只能由着菊花每天这样无休止地来回奔波,或许跑累了她就能停下歇会儿吧。
“三儿,咱回家了。”菊花抱着怀中的冯希延,手里拎着孩子的衣服就要出门。
冯家臣拦住她爆发了情绪:“菊花,你这是闹啥?真的不治了?医生都说了,积液控制的很好,吸收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大哥都救不了,谁还能救,你说谁还能救?”菊花有些歇斯底里。“难道我就天天在这守着不能说话的三儿过一辈子?”
“我要带我的三儿回家,就是走,也要从自己家走。”菊花用蛮力推开冯家臣护着自己的胳膊,大跨步迈出门去。冯家臣无奈,只好动用了县政府的关系,借了个车拉着娘儿俩往回走,来回七八十里的山路走不到镇上天就黑了。
冯家老宅的院子里,一张小床摆在天井当中。菊花把冯希延放在床上,让阳光能够照射到冯希延的身子。她二话不说钻进堂屋,清扫堂屋的火炕,又把柴火和煤饼塞进炉膛。前来探望的本家婆娘不知道菊花心里想的啥,也帮不上忙,只能围在小床边给冯希延遮挡点阳光,免得刺眼。
新媳妇也没敢离开院子半步,冯希延的病倒始终成了她心中的一块石头。她凑过身子想帮菊花的忙:“菊花,有啥事给嫂子说,别把身子累垮了。三儿还需要你照顾。”
菊花依然没有做声,做完手中的一切,抱起三儿回了堂屋的炕上,堂屋的门随之哐当一声关上,把所有人都拍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