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林子禹的院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林子禹从打坐中被惊醒,神识探出,无奈摇了摇头。
院门打开,夏若竹大刀阔斧进来,手掌摊开,院中地上迅速被堆得满满当当。
一百坛灵酒,各色灵果,还有鸡鸭鹅,蒸的煮的炖的,甚至有一群昂着脖子,嘎嘎叫不停。
林子禹被那聒噪声叫得脑壳疼:“你这是?”
“师叔,这些是我孝敬您的!”夏若竹笑眯眯地瞧着他:“您不缺好东西,我只能送些不值钱的玩意过来,聊表心意。”
夏若竹拱了拱手:“师叔,先前是师侄不识抬举!您便将您压箱底的炼丹术教给师侄吧!”
一张白玉般的小脸仰着,神色真挚,毫不作伪,和往日那般不达眼底的假笑全然不同。
林子禹莫名松一口气,语气却嫌弃:“就这么点东西,便想骗师叔压箱底的炼丹术?”
夏若竹嘿嘿一笑,手一扬,满地东西又尽数收起:“您不要啊?那便不孝敬了!您是我师叔,敢藏私不成?”
林子禹:“…”
他没好气地将夏若竹手间的储物袋夺去:“拿来吧!”
夏若竹已有一些炼丹基础,林子禹并未从头开始教,而是吩咐她炼丹,他再到旁侧观摩。
再给予点评,指出其中不足之处。
一个午时下来,夏若竹坐在院子中,双目有些呆滞。
她在炼丹、制符、炼器上全面开花,她一向觉得,自己这般野蛮生长得,挺好!
但和高长老和林师叔学了一段时间的炼器,她收获颇丰,只觉自己之前埋头苦苦钻研的许多方向都是错误的,平白耽搁不少时间。
如今炼丹亦是如此。
一个下午的指导,从控火到丹诀打出,到灵药的投递,几乎步步存在瑕疵,林子禹将她批得体无完肤!
那她引以为傲的符篆技艺,是否也是夜郎自大?
夏若竹看着林子禹,语气幽幽:“林师叔,我这不对,那不对,却也能偶尔炼制出天阶丹药,岂不是个天才?”
林子禹无情戳破她的狂想:“真正的天才是大概率成,而不是偶然成。”
夏若竹哼了声:“只要丹药能成,控火如何,丹诀如何,灵药投递如何,本无定论,为何一定要按特定的模式来走呢?”
林子禹诧异瞧她一眼。
夏若竹给他的感觉,常常不可按常理而论。
你觉她做得不对,偏她总能理论出她那般做的缘由,还自成逻辑。
无论学习炼器,还是炼丹,皆如此。
大约在漫长无人教导的岁月里,她自我摸索出了自己的体系!
林子禹想到这,神色突然变得慎重:“我与你所言,皆为先人已经摸索出的成功之法。但这成功之法,可参考,却并非绝对。”
他学着夏若竹的模样,打入丹诀,仔细感应:“你这手法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在炼制低阶丹药时,丹诀相对简单,如此动作,干净利落,丹纹刻画成功率更高。”
林子禹皱了皱眉头:“但若是高阶丹药,丹诀复杂,且需连贯打入,便有些手忙脚乱。”
他反复试验两种不同的手法,给夏若竹看:“瞧明白了吗?”
林子禹说得认真,夏若竹原本满腔腹诽,也跟着平静下来,自己反复试验一番:“确实如此。”
“你能琢磨出自己的体系,是很了不起的事。”林子禹抬头,看着夏若竹:“参考其他成功之法,取长补短,也能让自己的体系更优异成熟,你觉得呢?”
夏若竹点头:“师叔,我明白了。”
和林子禹说开之后,夏若竹觉得自己在林子禹面前,有些过于随意任性了!
一言不合,便同他针锋相对。
毕竟是师叔,是长辈,需敬重!
夏若竹换上一副笑脸:“林师叔,我材料齐全,准备炼制一批万金丹!到时候送您几瓶,您便不用暴虐到总惦记搜魂!”
他暴虐到总惦记搜魂?林子禹不理解她又闹哪出:“你留着自用,我不需要。”
“不,您需要!”夏若竹面露惊恐:“师叔,搜魂会将人变成傻子,我不想变成傻子!”
林子禹:“…”
这对话万分熟悉,他总算想起两人初遇时经历的一幕,不由啼笑皆非:“你这心眼真是针尖大!”
夏若竹笑笑,收起炼丹炉,和林子禹告辞。
快要走到院门处,又折缓回来,抬头看林子禹:“林师叔,今早之事,您问我是否信您,我仔细想了许久,是信的。”
夏若竹细白的手指紧紧捏住衣角:“往日对您阴晴不定,煞费您苦心,我给您道歉。”
“但是,您看到了,我是个记仇的。”夏若竹语气轻且坚定:“林师叔,我信任您,也希望以后能一直信任,可好?”
林子禹原本听得漫不经心,慢慢神色慎重起来,他抬起头,看着杵在门边的夏若竹,无甚特别的表情,嘴角却紧紧抿起,显见一丝紧张。
林子禹颔首,语气坚定:“好。”
如此,一连过了近半年。
夏若竹白日去林子禹院内学炼丹,晚上再回空间练习琢磨,从不间断。
她尝试炼制了一炉万金丹,十粒丹药,竟有六粒天阶!
夏若竹忙将丹药拿给林子禹看,林子禹不吝赞赏:“不错,我能教你的都教你了,更高阶的,如今我也不会。日后便靠你自己摸索练习吧!”
夏若竹重重点头。
回到院子,躺在空间的地面上,仰头望天上的流云,只觉如今这生活,满意万分。
三只如出一辙的细长脑袋突然悬在夏若竹上空。
夏若竹眯了眯眼,这段时间太过充实,倒把这家伙给忘了!
惬意收起,夏若竹面无表情起身,继续坐在炼丹炉前炼丹。
三首翔鸾被无视,也不气馁,巴巴凑过来:“主人,我的离火品阶高,炼丹绝对一绝,我借你用啊!”
夏若竹悠悠回答:“如何借?”
“很简单!”三首翔鸾眼睛一亮:“您告诉我火力如何,我便如何控制,包您满意!”
进空间半年,三首翔鸾对夏若竹的情况基本摸清楚了,看到池子里沉睡的三尾潮汐贝鱼,他惊得张大嘴巴。
但夏若竹话里话外无情的嫌弃,显然对这家伙的情况不知情,三首翔鸾选择了闭嘴。
震惊归震惊,整日被关在空间里头,三首翔鸾闷得快长毛了!
裂嘴飞鱼能随意进出空间,冰蝉火也能,只他不能。
不止不能,夏若竹根本不同它说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三首翔鸾决定改变策略,恭维讨好。
它的表情狗腿,脖子伸得老长,说话喷出的热气直往夏若竹脸上飘。
她嫌弃地一巴掌烀上去:“臭死了!离我远点!”
三首翔鸾面目一僵,委屈巴巴:“主人…”
“借我用也不是不可以。”夏若竹瞟它一眼:“但你控制怎比得上我自己控制得心应手?不如你将离火割一串给我吧!”
割一串?她以为离火是葡萄呢!
三首翔鸾惊恐地振起翅膀,迅速飞走,躲到一棵灵果树后面,再不敢出声了。
夏若竹轻嗤一声,又去整理前些日子猎得的妖兽,将兽血一一取出,用玉瓶收好,码放整齐。
直到一层架子都摆满,才收手,这些兽血,够她坚持到六艺考核结束了。
夏若竹沉下心,绘制上万张符篆,半数以上天阶。
又绘制一阵,见比率无法再提升,夏若竹揉了揉眉心,缓解有些胀痛的神识。
炼丹制符加修炼,她在空间待了近两年,六艺考核将近,是时候出去看看,并报个名。
想到这,夏若竹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这才出了空间。
三首翔鸾见她离开,双腿动了动,想追上来,想到夏若竹嘴里时常念叨的割一串,又生生住脚。
夏若竹站在院子里,打开传讯符,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不小心将传讯符关闭了。
方一打开,讯息便接二连三出来。
夏若竹对这种讯息爆炸有心理阴影,将传讯符拿得远了些,这才凝神细听,满脸苦大仇深。
有唐令容发来的,有陈玄墨发来的,还有邬青海。
唐令容问她何时出关,一同去报名参加大比。
夏若竹回了她,便看邬青海的传讯。
邬青海是御兽宗的,报名了御兽术考核。他契约了一只二阶红狼,喜食天青花。
邬青海每隔一段时日,便出去采购一次。
近日入逍遥镇的修士越来越多,灵草价格水涨船高,不止限制购买数量,还要记下名姓,核对是否多次购买。
邬青海去往一处商行购买天青花时,店小二本欲登记他名姓,一听到名字,竟直言天青花没有了!
“记录名姓之前,他话风并非如此。”
邬青海一向清冷的语气满是不解:“我心中生疑,便在店铺外观察许久,有修士正常购买!”
临近考核,逍遥镇内戒备森严,禁止打斗。
邬青海不欲生事,换了一家店铺,报上名姓后,竟然也是如此。
这才觉得事情可疑起来。
邬青海说清缘由,最后询问夏若竹,有没有多余的天青花,可以借给他。
夏若竹在空间内巡视一圈,天青花是炼制补气丹的主药,空间里有许多。
“可以。”夏若竹沉声回答:“你要多少?”
“红狼食量不大,每日两株,你若有多的,先借我一月用量。”
六十株。
夏若竹爽快答应,却心生好奇:“既知小二在捣鬼,你未同他理论吗?”
“有。”邬青海提到这个便憋屈:“我拿出留影石,将其他修士购买的情形记录下来,给店小二看,店小二也不多言,只赔笑说自己弄错了!”
之后卖了他十株天青花。
但他五日后再度去购买,店小二的行径又如出一辙。
夏若竹无语:“这倒纯纯像是给人添堵!”
邬青海叹气:“可不是?”
夏若竹眼珠子一转,给他出主意:“你不是说报了名姓后,那小二才反口么?下次你报个假名试试?”
邬青海一愣,他没想过这一茬:“我下次试试。”
夏若竹便又去看陈玄墨的讯息。
陈玄墨的讯息很乱。
隔三差五发一些,夏若竹整个听完,眉头不由皱起。
索性给陈玄墨传讯:“我出关了,你在何处?”
陈玄墨很快回她:“院中练剑。”
夏若竹便出了院门,去找陈玄墨。
见面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你去查刘江了?”
陈玄墨将剑收起,施了个清洁术,这才插入剑鞘:“嗯,正好在街上遇到,闲着无事,便打听了下。”
逍遥镇镇长刘全,一妻两妾,至于有多少外室,尚未可知。
众人皆知的刘海,便是一外室所出,成年之后才找上门来,本不受刘全重视,却因修为增长速度快,得到刘全的另眼相待。
逍遥镇举行六艺大比,刘全将大部分事宜都交代刘海来办。
刘江则为刘全正妻所出,其正妻共生一子一女。
刘江有个姐姐,若干年前参加六艺联盟的考核之后,便去了闻仙城。
“猎妖任务本交给刘海主持。刘海临时有事耽搁,刘江接替任务。但最后关头,刘江的破天弓误伤大量修士,回城后,不少人聚在城主府讨说法。”
“有内部消息传来,刘江手中的破天弓,是刘海给的,刘江对其副作用并不知晓。”
夏若竹沉吟片刻:“听起来像是两兄弟斗法?”
陈玄墨点头:“刘江和刘海一贯不合。刘海回刘家第二天,两兄弟就打了一架。刘海修为低微,躺了三天。”
“刘全原本更器重刘江,但近些年,明显偏心刘海,人前夸赞许多次,反倒是刘江,最近一次提起,他称';逆子';。”
夏若竹点头,又摇摇头:“这些事,和咱们也无甚关系。”
陈玄墨却道:“并非全然无关。”
夏若竹歪了歪头,示意他继续说。
“不止猎妖任务出了岔子,城主府还发布了一系列其他任务,均不顺利。”
陈玄墨叹气:“六艺考核的报名半月前已经启动,最近又有消息传来,有修士想参与考核,却报不了名。”
夏若竹神色慎重起来:“这是何意?”
“逍遥镇有传言,这一届六艺考核,状况百出,说明在逍遥镇举办不适合,可能要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