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娇军狠狠翻了个白眼，学着马秀秀平时鼻孔朝天，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的姿势，眼神轻蔑，看人习惯上上下下打量，“这点钱我们家又不在乎，我爸妈还担心我在学校害怕。
我自己说要把钱省回来，我妈不肯，怕我在学校饿肚子，还给涨钱了。
哟这话是谁说的？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她学得惟妙惟肖，声调拿捏得恰到好处，宿舍里响起一阵捂着嘴的低笑声，前段时间这栋楼里气压多低，小偷不肯还钱，就算把他拉去枪毙对大家也没用。
学校承担的责任有限，损失几乎成事实，不说外面，就宿舍里马秀秀那两个好朋友就每天咒骂哀嚎。
俩人吃了好长一点时间的素菜，越吃脸越青，把钱票放在二麦这的同学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刺激到她们俩。
就连王娇军都不敢在宿舍说百货商店出了什么新货，默默攒钱，结果马秀秀大大咧咧在宿舍显摆，那俩人一句话不说，只是大家发现她们仨已经好久没说话了。
马秀秀一脸着急，还想再说，可是宿舍里四面八方传来的低笑声还是把她面上的遮羞布撕裂，红着眼跑出去。
向慧只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接着把装着奖状的包袱小心放好，爸妈要是知道她拿了劳动积极分子肯定会高兴。
开学后的周末父母把她叫进书房，问她知没知错，向慧低着头，进了书房只要没低头老老实实认错，父母就不可能让她出去。
条件反射般点头，实际上并不觉得错。
父母恨铁不成钢，觉得她心境不行，“别小看任何一个人，林麦秋虽然是大队的，可人家成绩不差，上次还拿了一等奖，你呢？
爸妈只是夸一下她，你就甩脸色，就不怕你的同学觉得你小气？”
或许是为了故意刺激女儿，再加上觉得在宿舍丢了脸，急着找回父母的面子，俩人大肆夸奖了一通二麦。
“……得谦虚，你就是性子太傲，得多跟人家学习。”
向慧低着头说知道了，回学校后一心扎在学工活动上，暗自下定决心，她要方方面面都比林麦秋好。
劳动积极分子只是开始，接下来她要当班长，进工宣队！
“这个马秀秀，说几句就哭，居然还敢在背后说你坏话，我一个人就能把她骂哭。”
王娇军躺在床上，本来心情还不错，不过想到学工结束还有学农学兵，肯定一个比一个辛苦，顿觉未来灰暗。
又不敢在宿舍大声抱怨，只能咬牙苦着一张脸，杨树秋嫌她穿着外面的衣服靠在她枕头上，在她大腿狠狠拍了一巴掌，“起开，对了班主任不是要选干部，你们有没有兴趣？”
二麦把书从柜子里扯出来，她看的书都是从废品站找的，在现在来说可能属于闲书，要是被人盯上一字一句挑理，估计也很麻烦，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从来不让别人翻看她的书。
不过每日把书放进柜子太奇怪，就算跟红宝书老三篇混在一起还是不行，马秀秀偶尔会盯着看，向慧有时也会瞥过来。
为了保险，拿到学校的换成被允许的文学作品跟革命样本戏，看完后只能看一些基础科学读物跟工农兵教材，上次看《赤脚医生手册》还把王娇军惊着了。
“你要当医生？”
后来发现有意思还借过去看。
二麦靠着王娇军老实摇头，“没有，我给你投票。”
王娇军依旧跟没骨头一样，“我也没，你要当什么？我们去给你拉票。”
可能是常年跳级，待的最长的班级也只有一年，再加上在村小太有名，几乎是大家仰望的对象，二麦没有很要好的小学同学，就连集体荣誉感也一般。
她对当干部没兴趣，更不想进威风凛凛的工宣队跟卫兵小队。
小时候爸带她上街，抱着她站在人群里看热闹，挺着胸脯穿着绿军装的卫兵挥着拳头叫喊着把学校的老师推出来，骂他们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把父母推出来，说要登报断绝关系，都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杨树秋抿抿嘴，“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爸妈说以后拿推荐名额要，你们没看见大家都这么积极。”
特别是进了工宣队，推荐名额很重要的一个考察点就是思想觉悟以及平时参与的政治运动。
“你们要不要也参加？”
王娇军的脸更苦了，要大命，这才初一，怎么就考虑这么远了？
“我不着急，大不了到时候下乡劳动两年，拿公社的推荐信。”
杨树秋想说她想的还是简单了，一般公社一年就一两个名额，运气好当年没有关系户，可也要一堆人竞争。
不过看着王娇军皱起来尚显稚嫩的脸颊，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未来还远，以后有的是忧愁的机会，现在还是开开心心什么都不烦恼好。
“二麦呢？”
“……我也走一步看一步。”
她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说，难道说自己做了一个梦，然后梦里说以后大学不靠推荐要考试？就怕自己说出来被当成神经病。
也怕万一不是真的耽误大家。
杨树秋突然笑了，其实要不是家里催促，她应该跟她们一样，怪不得能当朋友。
这周末要回家，周五一下课便赶去车站坐最后一班车。
“麦秋！你这周也回去啊？那我们周末一起回学校！”
陈婷挥着手跟她打招呼，杨述成跟沈学军也在，旁边还站着向慧。
“真好咱们一起走，下周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陈婷热情地把二麦拉过来，原先正在跟她说话的向慧立马停嘴，林麦秋当着整栋楼人的面直截了当说是不是对她有意见，也不知道陈婷知不知道开学那天的事。
站在旁边脸上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杨述成不知道女生宿舍的事，跟二麦点头后直接上车，沈学军也很快上去。
向慧站在俩人旁边格外尴尬，一时之间犹豫要不要先上去，陈婷拉着二麦说了一会，她最后只能先上去。
她跟陈婷之前不怎么熟，可算起来总比林麦秋跟她熟吧，就三个女生，肯定要有一个人空出来，向慧不希望这个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