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
孙德正在院门口把脖子伸得老长，直到灰扑扑的面包车再也看不见，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
院子里，喧嚣过去，又只剩下了他和母牛两个。
但这次，孙德正是不敢离开半步了。
本来回家的时候是迷迷瞪瞪要睡觉的。
眼下觉也不睡了，寸步不离地守着母牛。
脚都走得虚浮了也不敢停下来。
等到林舟又回到孙德正家门口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孙德正牵着母牛，还在老老实实围着院子绕圈。
人腿打着哆嗦，牛腿也打着哆嗦。
谁都不敢停。
见到林舟回来，孙德正迷蒙的双眼倏地回神，顿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差点心脏都不跳了。
“小舟，你回来啦！”
孙德正喜笑颜开。
林舟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倒是白笑在身后忍不住小声蛐蛐，“这老赖子怎么笑得跟看见亲儿子了似的。”
蒋理：“？”
“你最好是个夸张的比喻句，不然你包挨揍的。”
白笑：“……”
糟糕，是卧底！
*
林舟戴上塑料袖套，又把右胳膊伸进母牛屁股里一阵检查。
“再走两圈就行了。”
说罢，林舟又微微诧异地看了孙德正一眼。
看来，他离开的这两个小时，一人一牛还真是一点没停。
孙德正脸上的笑咧得更大了。
蒋理也去到隔壁，先叫来隔壁老张，又让老张去附近挨家挨户找人来帮忙。
等到人群乌泱泱又凑齐在院子里的时候。
母牛的宫口终于开好了。
林舟赶紧让母牛站着歇了几分钟，这才把手伸进去，检查小牛犊的姿势和位置。
这一伸进去，却是好半晌都没能再拿出来。
孙德正眼巴巴地在一旁等着。
等得有些着急，但又不敢问。
还是小学徒蒋理忍不住问道：“师父，是有哪里不对吗？”
林舟微微皱着眉，牙关咬紧，像是在用劲。
片刻后才道：“正常情况下，宫口打开以后，母牛是能把小牛犊主动往外生的，可这死了的牛犊却不太对劲。”
“不仅没往外生，位置还越来越靠里。”
蒋理瞪大了眼。
周围众人也惊讶极了。
不管是谁生孩子，那都是往外头生。
谁家好人生孩子，往体内蛄蛹？
这还生不生了？
孙德正心里则是咯噔一下，顿时哇凉哇凉的。
难道，凶多吉少？！
林舟却是不再说话了，但胳膊却一直没有拿出来。
一直在母牛的产道里又拉又怼，努力把小牛犊往产道口的方向拽。
母牛疼得哞哞直叫。
下一秒。
砰！
一个气弹在母牛屁股上炸开。
炸得林舟的头发都飘了飘。
众人呆了一瞬：“？”
什么东西？
第三次世界大战要开始了？
林舟：“……”
半晌后，蒋理才颤了颤声音轻声问：“师父，你……没事吧？”
林舟白他一眼，“死不了。”
白笑捂嘴。
白笑死死地捂住了嘴。
死嘴，你可千万别笑啊。
你还想不想吃舅舅做的锅包肉了！
“唔唔……噗！扑哧！”
林舟扫了白笑一眼。
白笑：“！！”
“噗！舅舅我错了，我，扑哧，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是没忍住噗哈哈哈！”
白笑前面还想挣扎两下，到后面越说越忍不住。
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抱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林舟：“……”
周围的众人被白笑感染，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只有孙德正眼巴巴地，差点憋出内伤。
他才不敢笑好吧！
万一林舟恼羞成怒，直接甩手走人怎么办？
【噗哈哈！所以刚才母牛是真在小舟兽医脸上蹦了个屁是吧？】
【这屁可真大啊，小舟兽医头发都被蹦晃了。】
【哈哈哈哈你别说出来啊，我舟哥不要面子的吗？】
【心疼小舟兽医一秒噗哈哈，我猜那滋味一定妙不可言。（斜眼笑.jpg）】
【楼上的你也没放过小舟兽医！】
好在林舟的心理素质，早就被各种突发情况锻炼出来了。
一个屁而已，除了距离近了亿点，腥臭了亿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快林舟的心思就没有放在一个屁上了。
因为母牛体内的小牛犊，比他预料中还要难处理。
十几分钟过去了，林舟的胳膊还没能从母牛屁股里收回来。
众人光是在旁边看着都心急。
“小舟，这究竟什么情况啊，那牛犊子还能生吗？”
隔壁老张忍不住问。
问话的时候，林舟正在咬紧牙关做下一次尝试。
等到松了劲，他才答道。
“能，就是很麻烦。”
“牛犊子现在的位置不对，要把它调整到能顺产的姿势才行。”
蒋理不太明白，“不好调整吗？”
林舟点头，“往常活着的小牛犊，不需要用太多的力气，只要手带着它一翻，牛犊自己就顺势跟着翻了一圈。”
“但现在这牛犊子已经死了，不再具有自主性，只能完全靠我的力量去手动给它翻身。”
但一个小牛犊长得好的能有好几十斤，甚至接近百斤。
光靠一只手的力量，还是在如此狭小的操作空间里，是很难把它直接翻动的。
众人闻言都明白了林舟的意思。
也不由暗自为林舟捏了把汗，更是为这头母牛捏了把汗。
实在太遭罪了。
人和牛都是。
在又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对抗，又被老母牛的屁蹦了好几回之后。
终于，牛犊子被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和姿势。
牛蹄子上也终于被绑上了助产绳。
正式助产前，林舟还特地找来了食用油，把母牛的产道润滑了一遍。
虽然没有很大的帮助，可眼下能减少一点对母牛的伤害也是好的。
生产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之后，助产工作终于开始了。
三根系在牛犊子腿和脑袋上的助产绳，分别被十来号人拽着。
“拽！拽！用力！”
“倒！倒！往下倒！”
“再压一点！”
“对！压，拉！”
“稳住！拽这个！”
和林舟的前期准备工作相比，拽牛犊子的过程就显得快多了。
随着林舟的指挥，众人齐齐用力，青筋暴起。
只听啪嗒一声。
一只暗红色的小牛犊被拽了出来。
来帮忙的村民们赶紧松了绳子。
看清地上的小牛犊的当下，又不禁纷纷感叹起来。
“哎呀妈呀，这小牛犊子真大啊。”
“这可是大牤子了，得有150斤吧？”
“看这小牛的颜色多好。”
“哎，可惜了。”
【我天，刚出生就有一百五十斤？？】
【可算是出来了，我这手都跟着使劲儿了。】
【受了这么大的苦，孩子还没了，艾玛当了妈之后就看不了这种场面。】
【哎哟这小牛好像都硬了，含泪吃口牛肉粒，太惨了。】
【白瞎这么好的牛犊子，竟然死牛肚子里了！】
【可怜的小牛，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吧。】
屏幕前后，众人七嘴八舌。
可惜小牛犊再没办法听到大家的声音。
也看不到头顶湛蓝的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