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便是与这叫小岁的抄书者有关了。
看着颓然的陈歆韫,初九突然不太想问很多话。
越是接触万宝案。
初九就越会想。
当受害者是加害者的时候,他的死亡真相,还需要抽丝剥茧吗...
像万宝这样的人,杀他的人,是和他一样的恶人。
还是被逼迫。
忍不住反抗的人呢。
初九很想知道谢珩是怎么想的。
谢珩这人,她接触不深,要说案件,也只接触了花娘案。
作为男子,他能对那些紫薇村中命运悲惨的女子表露同情,大刀阔斧要求紫薇村改制度,还命她将那宗树下埋着的冤屈一一归还给其家人。
所以初九对他的定义更多的,就是面冷心热。
她随谢珩走访而来。
无论是莲水巷那个悲苦的良家女子蒋小花。
还是满春院里大方有才且美丽的玫瑰。
亦或者是万家那些名字是数字,随意组成的奴隶们。
无一不是在传达。
万宝之恶。
谢珩破案,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还案件一个真相吗?
初九看着陈歆韫,以及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什么的陈万卷,难得没有说话。
谢珩看着陈万卷,声音带着些许安抚之意,虽然听起来依然很冷淡。
“我想见见小岁。”
“麻烦你了。”
明明是有些像请求的话,从男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让人无法拒绝。
陈万卷看着陈歆韫。
却见陈歆韫起身,状态依然不好,却看着谢珩。
“我带你们去吧。”
陈万卷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店前,将门关上,又挂上休憩。
陈歆韫将窗户放下,锁上。
“这边。”
他走在前面,是朝着书铺里面走。
谢珩与初九进书铺后,这书铺几乎一眼就能扫到大概,没想到里面还别有洞天。
说是别有洞天。
其实也就是右侧架子旁有一方小木门,与书架同样的颜色,若不是看上面落锁,也很容易让人忽略了去。
陈歆韫熟练开锁往里推开门。
里面看上去像个库房,有些书籍泛陈的味道,里面有跟外面一样大小成色的木桌。
木桌上点着油灯,而一个不高的身影,正在不疾不徐写着些什么。
听见有人进来。
那人笑着回头。
“万卷哥,我这水还没喝完呢,不用...”添字还没说出口。
就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陈歆韫,跟在后面的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子。
“梓赋,怎么了?”
初九的眼神,一眼就落到男子膝盖下的编织毛毯。
这房间好像通着另一条街,通风通气,虽还算阴凉,但也没必要盖着毛毯。
她目光微微一缩。
好像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
难道男子腿脚也...
陈歆韫走到男子身边,蹲下,温柔说道。
“小岁,我带了两个人过来。”
“他们说想见见你。”
男子明显有些诧异,不由疑惑开口。
“想见我,为何?”
谢珩主动接话。
“这诗集的抄录,无论是字体排版心得所述,还是那所做的七言律诗,都非常好。”
“不落神都书肆最好的书籍。”
男子眼眸明亮,闻言忍不住露出笑容。
在烛火之下,初九看清那张脸。
好像是一张放进人堆不太能分辨出来的普通面容,但眼神却异常清亮,配合着嘴角的笑容。
反而让人觉得丝毫不会忘记,印象深刻。
陈歆韫似乎没想到谢珩会这么说,讶异看了谢珩一眼。
“您过誉了,我如何值得公子这般夸赞。”
谢珩也走到陈歆韫身边,他身型修长,此时也蹲在其身边,拍拍陈歆韫的肩膀。
陈歆韫下意识起身,将位置给让了出来。
谢珩看到男子的桌面整洁,正在抄录诗会合集,笔也小心放在桌面,侧头跟他们说着话。
“我想问问,那诗集上的七言,是何含义呢。”
男子愣了愣。
随即叹了口气。
“呵呵,没有太多的意义,所以无名。”
谢珩接话。
“我听说,在泽县诗会上,连路边乞儿也赋诗一首,才惊四座,一首七言,让人不断回想深思。”
“那乞儿,便是你吧。”
小岁终是一怔,他下意识垂眸嗅了嗅,以为是自己身上的气味,才让面前男子一眼就认出了。
他不过是路边乞儿....书卷气味如何能盖过。
他浑身酸臭。
谢珩却摇头,声音平静。
“只不过因为这首《无名》太过惊艳,我才有此猜测而已。”
男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又好像不太明白。
“公子...是官府之人吗?”
谢珩这次没有再点头,蹲在一旁的他,正视着男子,轻轻开口。
“是,负责万宝案。”
男子有些留恋看了一眼桌上纸笔,随即手靠在一起,伸到谢珩面前。
“大人,杀万宝的人,是我。”
“我认罪。”
陈歆韫脸色一变,正想说什么,却有些气愤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陈万卷听得云里雾里,但此刻他反应过来。
忙快步从后走到前来。
大声说道。
“胡说什么,小岁!”
“我听说那万宝可是死在城郊的,你腿脚不便,如何能过去?”
“还有,那万宝这般高大,你怎么可能杀了他!”
“你怎么胡说...”
说着说着。
陈万卷自己的声音小了许多...他突然想到了一些这两日觉得怪异的地方....
被称作小岁的男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万卷哥,你记错了,我这腿也是新伤。”
“是我把万宝约至城外,杀了他的。”
谢珩专注看着那双伸出的手,手很粗糙,手腕处还隐约有些伤痕。
这伤痕看上去,倒不似新伤。
“你一人杀了他?”
小岁没有犹豫便回答。
“我一人。”
“只有我一人,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谢珩“其他人?”
小岁一愣,随即开口。
“万卷哥和梓赋心肠都好,万卷哥予我抄书的生计,梓赋还会陪我一起读书,他们都是好人。”
“这件事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那你为何,会想杀了万宝呢。”
听到谢珩问出这个问题,小岁低下头。
“万宝他,想在诗会上也能有所展露,所以我约他告诉他,会帮他写诗,他便应了我。”
“莲水巷深处,有很多猫狗的尸体,从前我经过那,无意间看到了万宝正在虐待它们,我出声阻止。”
“他见我是一名乞儿,不由分说,便对我拳打脚踢。”
“后来他竟是赖上了我,时不时就将私学的课业带来,让我给他做,不能做得过好。”
“可是无论我做得好,亦或者是不好,他都会打骂我...我时常感觉,若是自己不杀了他。”
“那么自己也会没命的。”
不。
他依然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