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脸微沉。
她来到这里,将每个人的脸都看了一遍,没有一名年轻女子,今日在公堂上看到的女子,一人也未曾看见。
难道宁家,真的要一个一个,带到祠堂惩处,先将她们在家中关禁闭。
而她们的家人,也是从未反抗过吗...
亦或者,他们觉得,不过是一些血,养些时日就回来了。
也可能,他们又觉得,若非处子,就不用这般痛苦了,只要嫁人了,就好了?
更令人痛心愤怒的事。
那便是,这些女子即便是死后,也不曾入土为安。
丧心病狂的,以宁清风为首的所谓行刑者们,还将女子们的尸体,最后的血和肉,用来饲养一棵树....
即便是跟着干爹这么多年。
看了那么多尸体。
听了干娘那么多的故事。
初九心里也依然震颤,替那些风华正好,刚成人的年轻少女们惋惜不已....
希望下辈子,她们能有疼爱她们的父母,关心她们的友人,爱护她们的爱人,今生种花,来世也会很漂亮,很美吧...
有罪的,从来都不是这宁家祠堂内屹立的老树。
真正的紫薇村花娘,她们名字的来源,就是因为,她们美丽纯洁,又勤劳善良,以自己的双手,培育出一株又一株芬芳的花朵...
当谢珩将名字说完后。
整个祠堂大院,安静了下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质疑。
“族长,难道,你说的要将我女儿花葬,甚至立碑纪念,难不成,是将我女儿的尸体,用去喂宗树了?”
宁清风反驳道。
“喂?最后的意义,就是为我宁家子嗣福泽,为保佑我宁家的宗树,尽她最后一份力!”
“宁清风!我妹妹虽与人私奔不合礼节,违背族规,但她已经不堪流言蜚语自缢,你为何还不放过他!”
有人愤怒喊道。
连尊称也不再喊。
果然,人只有火烧到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疼。
“我女儿成年后,便害怕去祠堂,我劝她忍一段时日,给她相配人家,她不愿意...本就是剜我心肉,你居然,让她的尸体也不能安宁!”
“我跟你拼了!”
这时候捕快便起作用了。
他们伸手,去拦愤怒的人群。
但几乎紫薇村现有的人家,除了少数,家中都曾丧女过....一群人的愤怒无法阻止和平息。
初九发现,谢珩让捕快拦了,但拦得不多。
比如现在。
就有人朝着宁清风的脸呼地就是一巴掌。
宁远去护。
“狗犊子玩意,滚远点!”
宁远也挨了好几拳,好几掌,回过神来,眼前全是怒火汹汹的宁家族人。
宁华也护了。
同样被打了一顿。
宁章站在宁张氏面前,宁张氏看见自己大儿子没有反应,又看着面前的慌乱,小声喊了句。
“章儿...”
“难道你是不满这个,才不愿娶妻生子吗?”
宁章背挺得很直,也没有回答宁张氏的话。
他站在一旁,仅仅护着宁张氏,眼睁睁看着宁清风被怒火冲天的几人淹没。
宁华护着头,又护着脸,一边闪躲一边喊着。
“你们别慌,还没有证据!”
“这只是别人为了破坏我宁家关系的一面之词!别打了,别打了!啊...”
谢珩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也并不阻止这场“暴动。”
宁张氏声音很冷,透出决绝之意。
“我可以作证,那些宁家女儿,的确,在宁清风的安排下,被埋在树下。”
“而且今日宁暖死了,他虽然骂宁暖脏了祠堂,可也打上了宁暖尸体的主意!”
宁张氏的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落平静的水面。
先前还在观望的人,也慢慢反应过来。
宁清风真的疯了。
宁家的女儿,卑贱得仿佛只是宗树的饲料,只配做花泥...死,也不能逃过这样的命运...
愤怒好像不能阻止。
能制止的人,也佁然不动。
仿佛面前进行的,不是一群人打几个人的暴行。
而是一群人在玩耍一样。
甚至能察觉有人看得饶有兴致。
直到宁清风鼻子和嘴巴都几乎没有再喘气了。
谢珩方才突然发现似得。
轻咳一声,淡然开口。
“别打了,大家。”
“打死人同样也是违反大颐律法的。”
宁家人打得热火朝天,没人搭理冷面大人。
直到宁徐氏怀里的宁暖,缓缓从其怀中爬起来,那愤怒的人群惊疑不定,才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
初九一看。
这宁清风一把年纪了,浑身上下红肿发紫,看起来倒是丰腴年轻了不少。
宁徐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瞳孔一缩,才反应过来,惊喜喊道。
“暖儿!你没死!!”
宁暖瘦黄的脸庞勉强露出半分笑容。
“阿娘,暖儿没死,先前是听大人吩咐所为。”
不远处的宁张氏惊讶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宁章,他先前探宁暖鼻息,分明就跟宁清风说人已经死了。
宁徐氏眼里悲喜交加,不由笑着哭道。
“你,你吓死娘了...暖儿...”
宁全同样惊喜,眼神恢复了焦距和清明,他差点冲上去拥抱自己的女儿和妻子,但整个人僵硬站在原地。
一双眼睛紧紧黏在二人身上。
没死,他的暖儿没死...好,太好了...
宁全突然觉得脸庞湿润,才突然发觉,不知何时,放松之后,眼泪根本止不住,就簌簌落下....
宁暖没死...
祠堂里的宁家众人,手里的动作也缓慢停下。
就在此刻。
谢珩再次面无表情轻咳一声。
“嗯,把宁清风,和所有行刑者,与埋尸案有关之人,全部带回去。”
“是大人!”
张戍领命,眼神示意一旁的捕快上前。
宁清风嘴里嘤嘤吖吖,没剩几颗牙齿,一嘴血沫,说不出话来....
见宁清风被拖走。
宁章看都没看一眼,他走向前行礼。
“大人,宁家女子悲苦一生,还望大人告知,堂妹宁欢,侄女宁微微,究竟因何而死...”
“二人尸体,也可入土为安。”
谢珩点头。
“宁章,你与我进来。”
“你们也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