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看着他们往大殿右侧走,低声又道:“我看我们这些人,能活着出去的机会可不大呢。大家还是自求多福吧。”
云瑶直接给她一句话吓到脸色发白,整个人恍惚地摇晃了下,跪坐在地上。
“天,我还能活着回得去吗?”
她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谁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带着一点胆怯地伸手去够自家护卫的腿。
站在她跟前的护卫冷眼看着她,脚微微退开了点。他的手也没伸出去扶人,只是朝站在陈岚身侧的云天奇说:“天奇,这种时候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云天奇别开脸,说:“我信二小姐,你们随意。我能护的人只有她一个。”
尤乾陵将外面的乱糟糟都听在耳中,冷笑一声。
事情的发展虽然超出了他们昨晚上的预料,但相差得并不多。陈岚昨天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跟他说了之后,他便当场将陈岚所见都反复对了一遍。
不出意外,疑点也对出来了。
陈岚见到的太子是拿着左手剑,而朱简分明是个正常的右撇子。
尤乾陵当下就和陈岚说她选择当时没有说出来的决定是对的。凶手多半就是想借她的口来将这件事捅破了。
而闫欣的失踪也不是无迹可寻。
左撇子的用手习惯对闫欣来说很好认,哪怕他是两手都能用,并且有意避开了暴露的场合。她是不是对机关熟悉根本不是重点。
然而陈岚竟然当众将这件事说出来出乎了他的意料。
还是这么不冷静的模样。
就像前一晚她的冷静像假的一样。
外面安静了下来,尤乾陵以为陈岚撒气完了就该回自己地盘去了。
没想到片刻后听到了陈岚在他隔间外,低声唤他,问:“临渊,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到我们这边……或者,我们一起到这儿来可行?”
尤乾陵被她喊得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快!这又是冷静的西南侯二小姐了。
他平时根本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可现在却鬼使神差地大步迈到自己床前,轻手轻脚坐下。
他刻意做出了一个起床气,嚷道。
“等我一会。”
他把自己呼吸调平稳了,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陈岚站在门外,面上像戴了个假面一样,冷静又关切地看自己。
“好不好?”
尤乾陵迟钝地啊了声,和跟在她身侧的云天奇道:“不用。……岚姐我有话要问你,云大人暂避吧。”
云天奇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情况不比昨日……”
尤乾陵拉高了声,道:“本王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岚姐和本王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算哪根葱。”
云天奇给他呛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陈岚叹气,说:“我让他走就是了,你凶什么。”
尤乾陵道:“有些人认不得自己身份,本王教教他。”
云天奇拱手道:“那我先过去了,二小姐若是有什么异样,一定要喊我。”
陈岚颔首,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回去,无奈地摇头。
尤乾陵盘坐在床上,也不跟陈岚客气,直接开口说:“按照我的说的办了?”
陈岚视线飘了一眼外面,低下头嗯了一声。
“没事吗?我看大家都乱了阵脚。……即便今日没事,明日我看免不了。”
尤乾陵侧头往正站在出事隔间外面的简秋英看了一眼,低声说:“杀祁远,倒是看得明白为的是什么,杀他护卫除了灭口之外,没其他理由。”
陈岚明确和尤乾陵说过先前只觉得祁远出事是为了挑动西南侯和西蜀王府之间的关系。但之前尤乾陵已经提醒她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也不是胆小怕事的小姐,知道其中隐含他意之后,自然要弄个清楚明白,便问:“一个小小的祁远,牵扯如此大吗?西蜀王府想动我西南侯能理解,太子……胆子太大了吧。”
尤乾陵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平直道:“之前倒是可以怀疑怀疑,但是……太子平安无事的话,那么就有可能了。”
“那明日要怎么办?那边到底是不是平安我们也无法知晓。”陈岚露出些许着急。
尤乾陵:“总之现在谁都不能信,包括你那位云大人。”
陈岚提到他似乎就不太高兴。
“临渊,云天奇是大魏驻在西南侯的御史大夫,是朝廷的鹰犬和眼线,我再怎么不懂事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
尤乾陵刻意说:“那安奚怎么说你们……”
陈岚恼怒道:“他那张嘴巴成天搁在身上当真是没什么用处。等我出去了,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尤乾陵沉思了片刻,他回忆中云天奇的态度也不像是没什么啊。
“还真是……各怀鬼胎。”
陈岚惊了下,眼中露出惊惶。
“什,什么?”
尤乾陵深吸口气,说:“总之云家的人一个都不省心是真的。你自己也注意些,明日……不管我们之中有没有人会被送过去,到底怎么回事总该有个影子了。”
云天奇靠在隔间门边等人,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他预先所料——祁远到底是谁杀的,除了陈岚之外谁都没亲眼看到。
陈岚说的是不是真话?谁都无法肯定。
假设陈岚在说谎,她什么目的?谁是她背后的指使者……
闫欣的失踪让尤乾陵身上的疑点洗清了,证实平南郡王确实不清楚这天机阁内的机关。
———
陈岚跨步进来,见他在,愣了下,问:“怎么不回自己那边?”
云天奇一下收神,埋怨道:“小姐就知道赶我。那平南郡王究竟哪里好,你们一家做什么都向着人家。我看……”
陈岚沉下脸。
“天奇,慎言。西南侯谁都不向着。你也好,平南郡王也罢。”
云天奇呵了一声,越发不满。
陈岚见他在里面,想起尤乾陵的误会,转了身,说:“无事可做的话,便随我一起去简大人那边帮忙吧。”
云天奇听话地应声,跟上了再次离开的陈岚。
陈岚似乎心事很重,云天奇一路看着她,半晌忍不住问:“小姐,您不怕吗?”
他也不傻,西南侯军户出身,陈岚自小就在战场上长大,她原本说话做事都很直接,但近两年收敛了很多,人也看着压抑了许多。
尤其是入盛京之后,仿佛她身上压了如山般的重担。
陈岚忽然问:“天奇,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云天奇愣了下,失笑说:“这么严肃?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陈岚叹道:“没发生过好事,自然也没什么好话。”
云天奇心底一瞬间浮现出一点慌乱。
“那还是别问了。别人的话我不会放心上,但你的话我会当真。”
陈岚想了一会。
“也是,现下不是好机会,等合适的机会再问吧。”
简秋英正在焦头烂额——受到惊吓的护卫所看到的东西,比他们预想中要可怖的多——那是一地四散的碎肉。
隔间内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确实是真人死亡。
陈岚恍惚觉得好像之前祁远的死没这么大阵仗,明明当时一剑穿心的场面历历在目。
云天奇作为文官本能适应不了这种场面,下意识放慢了脚步——陈岚却是见惯了,甚至迈出了一大步走到简秋英身侧,问:“如何?”
简秋英绷着脸,闻声侧头,捂着嘴颤声道:“一言难尽。曲老现在在里面收拾。等他出来,大约身份就能查清楚了。”
陈岚觉得怪异,她四下看了一圈,发现确实只少了祁远跟前的那位护卫——但她清楚记得,当时是光线恢复时,是尤乾陵抓着他。
以尤乾陵的性子,他原本要抓的人应该是闫欣。
闫欣不见了,反而抓住了祁王府的护卫?谁把人塞给了尤乾陵?
又在他被尤乾陵扔开之后,怎么进的这隔间送死。
简秋英对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小声说:“就这场面,怕是除了身份之外什么都查不出来。”
陈岚问:“简大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留在这里也就这么几个人,凶手不就在我们里面,怎么会什么查不出来。”
简秋英沉默了许久,他似乎不太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可现实就摆在面前,倘若真的找不出凶手,或找错了,那明日他们之中又会少两人。
一失踪一身死。
“我……”他斟酌道,“事发时,我和我家护卫全程都点过人数。灯灭和灯亮之后,除了失踪和死亡的那两人,人都在。”
“除非有人是假的,否则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杀护卫的嫌疑。”
“小伙子,话说得太早了,”曲老从里面走出来,“这里是天机阁,杀人手法要多少有多少。”
他说:“不在场又如何,只要保证谁走进这个隔间里就能做到杀人。”
简秋英压抑不住自己的焦躁,往前一步迎上去问:“曲老,如何?”
曲老道:“绞碎了,别说身份了。只能勉强能认得出是个人。”
陈岚一听这个吓到了,下意识往后退。
曲老看她一眼,说:“吓到姑娘家了,抱歉。”
陈岚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行调节了一番,又重新迈步站了回去,说:“无妨,凶器为何?可有找到。”
曲老赞许地看她一眼,朝简秋英道:“一个女娃儿都比你强呢。”
简秋英愧声道:“简某惭愧,和西南侯小姐比起来简某未见世面。曲老还是直言吧,我相信所有人都想知道结果。”
曲老比画了个圈,道:“是一架铁制的风车,应当是为封闭的天机阁内换气所用。不过,那风车实际很安全,它镶嵌在铁壁里面,除非人自己钻进去,否则不可能主动杀人。”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钻进去。
除非有人强行将他摁或者拖进去。
问题再次重新回到有凶手下手这点上。
可问题是他们先前已经商讨过了,那护卫出事的时候,人都在屏风面前。
没人离开。
也就等于没有直接对护卫下手的凶手。
陈岚问:“有没有可能他自己当时过于慌乱,不小心躲进去,让风车卷到了自己的衣物,将人拖进去?”
曲老思索着点头。
“倒是有可能,那风车镶嵌在墙壁上,无声无息,隔间内亮度不够,确实会不小心撞上去。”
简秋英却抬手打断了他们。
“倘若衣服被卷进去,那衣物必定有残留会留在风车上。能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