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城城主府内,城主周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已非憔悴二字所能形容,面色灰白,毫无血色,瘦骨嶙峋,能清晰看见脸上每一丝骨头的棱角,嘴角扭曲,整个人的面容与往昔判若两人,完全走了样。
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中,此刻已站了数人。
在此站立的,除了他的儿子周发等家人,在旁,还有云仲等其他三大家族的家主,唯一缺席的,便是他最疼爱的孙子周玉川。
虽说此间站了众多之人,但此时此地却异常安静。
众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仍在艰难起伏的胸口,静静等待。
这个夜晚仿若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此刻已是深夜几时,房间里冰冷沉重且安静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只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个佣人的话语声。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匆匆跑了进来,全然不顾房间里的其他人,径直冲到床前。
周玉川此时身体颤抖,脸色极为憔悴,大口喘着粗气,这一路赶来身体的不适与难受此刻都已被忘却。
他望着床上之人,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身体一晃,竟一下跪在了床前,一丝口干舌燥、撕心裂肺的“爷爷”脱口而出。
这声呼喊并未那般响亮,那喉咙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脸上抽搐的痛苦之色油然而生,那份疼痛可想而知,却仍不及他心中之痛。
他的目光未曾从床上那人身上移开分毫,紧接着又喊了一声“爷爷”,这一声已让他全身颤抖。
此时,上天似乎听到了周玉川的呼唤。
周全虽然依旧紧闭双眼,但一只手却缓缓抬起。
周玉川见那缓缓抬起、显得极为吃力的手,赶忙伸出双手握住。从手上传来的是冰凉、毫无弹性、干燥且干枯的触感,握在手中真如握着枯柴一般。
周玉川双手颤抖不已,已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两行热泪从双眼涌出,哭泣间伴随着抽噎声,断断续续。
他此刻不知自己该做什么,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无能为力,唯有哭泣。
而床上唯一传来的是伴随着呼吸“嗯呀,嗯呀……”的声音,依旧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未说,只是单纯无意识地发出的痛苦呻吟罢了,听着更令人心寒,让人绝望。
周玉川此时唯有痛哭,在归来的路上,明明想了诸多过往之事,许多心里话欲说与从小疼爱自己的爷爷听,然而此时,他却不知该说何,只能以哭泣来表达内心。
就这样过了一小会儿,突然周城主胸口隆起,发出一声长而高的长吟“啊……”,随后便突然安静了,很安静,整个房间都随着这一声长吟瞬间安静下来。
这个季节的夜晚颇有些寒冷,夜晚本应早早归于安静,但今晚的常州城,注定不会安静。
城主府内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每隔一会儿便会响起。
本该空无一人的街道,却多了些匆匆的身影。
伴随着灯火通明的城主府,整个常州城都多了些许星星点点的烛火灯光,仿佛夜空中一轮明月引领着星辰,照耀着整个黑暗的天空。
周玉川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城主府,他想寻得一份清静,不想听到那些爆竹声,更不想听到那些哭泣声。
他独自一人在这寒冷的夜晚中,漫不经心地走向旁边安静的小道,时不时地望望这漆黑的天空。
他感到寒冷,寒冷得紧紧咬着牙,心中的悲伤伴随着这一丝丝寒冷的侵入,令他感到愈发悲伤。
但他莫名地渴望着这一丝丝的寒冷更为猛烈,他想更加悲伤,更加痛苦,想让这份悲伤蔓延,想让一切痛苦都压过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对爷爷的关怀。
越痛苦,越深刻,记忆便越刻骨铭心。
他想着爷爷生前最大的愿望,是早日看到自己成婚,可最终都未能实现。
他又想到自己的青梅竹马,想到了与自己有婚约的云梦惜,想着此次回来是要成婚的,以实现爷爷的愿望,但终究无法达成了。
此时的周玉川多么希望云梦惜在身边,希望有一个懂自己的人,能安慰自己,能带自己走出这份悲伤。
但此时此地,只有他一人,他只能一人默默承受一切,默默地疯狂。
翌日,周城主的死讯已传遍常州城,前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多。
云梦惜也陪同着父母一同前来,路过桥头的集市,也看见了一如既往的那个卖画的摊位,看见了方月汐。
两人对视了一眼,云梦惜碍于父母也在,便未敢打招呼,但两人也都心领神会。
云梦惜走着走着,突然担忧地想到了什么,便向云仲问道:“父亲,上次您说的关于我的婚事的问题处理好了吧?”
云仲无奈地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周城主当时身体一直不佳,你们的婚事他又一直挂在嘴边,不好与他直说,本想等他好些再谈,谁料这病情愈发严重,还未来得及与他讲,他便这般走了。”
云仲侧头看了一眼云梦惜,见她有些焦虑。
“你暂且不必想太多,等此事结束,我再去与他们家商量。”
“嗯。”
不一会儿,云梦惜等人来到城主府前,云梦惜望着这宽广宏伟的大门,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该怀着何种心情走进这扇门,只能跟随父亲的脚步,跟在他身后,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