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结束之后,大龙跟着宋江和宋清回到了小院里。太公就住在那三间房子正中的大间里。他们看到太公的屋子里已经灭了灯,知道老人已经睡了,就把大龙带到了宋清的屋里。这间屋子跟爷爷老家那三间正房屋旁边的侧房差不多大。一进门看到靠东西两边墙各安了一张床,两张床中间是一张桌子,桌子的两边还各放了一把简易椅子。宋江在左边的椅子上坐下后,用手指了指右边的椅子,让宋清坐下,大龙就站在门口,看着爹和叔。
说:“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过活了。你爹我得叮嘱你几句话,你可听好了。”
爹要给自己上课训话了,大龙想。对此,他已有思想准备,因此他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宋江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冷硬:“我从打听说了你的事之后,就一直想着让你到这里来,咱们一家人团圆,这个心愿如今总算是实现了。挺好,我尤其高兴,也十分欣慰。你看看,你一来,梁山上这寨主啊,军师啊,你爹我就不用说了,还有梁山上有头有脸的,一起给你搞了这接风宴席。这面子可够大的,你是不是觉得脸上挺有光啊?”
大龙清楚,他爹当过官,现在又是梁山的二号人物,不论为人还是做官,肯定都有一套,要说管他,当然也不例外。听到老爹问他,就又点点头,却并不说话。其实,他坐着马车在路上跑了一整天,来到这里后一直没有停下,实在有些累了,就靠在门板上,半眯起眼听着。可刚倚靠上,宋江明显就加重了语气,带有严厉的味道说:“你起来,你爹我在跟你说话,晚辈在长辈面前要谦逊有礼,恭敬有加。我对你说话你都这样,那你在外面听别人说话,会是什么样子啊?这成什么体统?唵?”
大龙只好又离开门板,僵直的站在那里,不过只站了不一会儿,他就开始两腿挪动,但两眼始终看着宋江。
宋江略略提高了点语调:“虽说你十六岁了,个子也不矮,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要觉得自己当了几天什么灵岩山的寨主就觉得了不起。那也叫个寨呀?你那寨主算什么呀?我派去五六个头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你们拿下了,就凭这你也配说什么寨主?我听说你在老家的时候,在县城上学的时候,常常打着我的旗号干事,在灵岩山一带也干这事儿,有过吗?”
大龙点点头,说:“有。”
宋江又说,“你打我的旗号,那不是什么好事,你那是给我抹黑,给我丢脸,知道吗?要依起家规来说,我得要狠狠地惩治你。念你从小没在我身边,一个人在外颠沛流离也不容易,暂且把这记下,单看你以后的表现再定。如今,我要给你交代一下,在这梁山上,你是我宋江的儿子,你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是这里的人了,你记着,称呼上,整个梁山上的头领,除了你的伯伯就是叔叔,再不许瞎称呼什么兄弟。明天啊,你歇上一天,也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后天起,让你叔带着你读书练武。每天上午练武,下午上学读书。你会武功吗?”
见大龙摇头,宋江继续说道,“你都十六了,不会武功,上学不到三年,你靠什么安身立命?尤其是吃咱这口饭,不会武功怎么能行?光会武功没学问也不行,最多就是个武夫,成不了大气候。有空了,你也看看梁山上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们,看看他们有多大的能耐多高的本领,你就知道你在灵岩山当那个寨主值几文钱了。你就和你叔住这屋,平时不经你爷爷和我、还有你叔允许,不得到处乱跑。这梁山上虽然是个大山寨,可是这里都是军事化管理,这里的弟兄全都是头领和士兵;你若到处乱跑,值勤士兵会把你当奸细抓起来的。你懂军事化吗?你懂怎么管军队管军人吗?明天起,让你叔带你到山寨各处转转看看。你是我的儿子,你是宋家的子孙,宋家祖祖辈辈读圣贤书、做圣贤事、为圣贤道,你要时时处处为宋家着想,为你爹我和你爷爷着想,不能给宋家脸上抹黑。你也得给自己争点气,多学点知识,多长点武功本事,才能有好的出路。好了,别事,以后慢慢给仍然说,睡吧。”
说罢,宋江起身要走。可大龙却伸出胳膊挡住了去路。宋江一愣,问道:“嗯?还有么事?”
烛光下看不清大龙的脸色,但从声音里能听出他的心情,他用低沉而发涩的语调问道:“从我刚懂事,姥娘就给我说,长大了我就能见到爹娘;后来爷爷又给我说,我娘和你在一起。可为啥见到你了,你不让见我娘?我要是知道回来也见不到我娘,我宁死也不会回来的。你们也别想指望我给你宋家传宗接代。我要见我娘,要不我睡不着觉。你不给我说,就别想走。”
宋江低着头僵在了那里,屋里气氛也像凝固了一样,只听到蜡烛的泪珠噗噗落下的喑哑动静。三人静默了好大一阵,宋清才突然睡醒一般,过来拉开了大龙的手,说:“大龙,别这样,你爹忙一天,累了,先让爹去歇息,有啥事明儿再说。好不?”
大龙却使劲一晃,把手从宋清手中抽了出来,重新拦在宋江面前,说:“我十六了,不小了,甭想糊弄我。为何不让见我娘?我娘她在哪里?”
宋清又要拉大龙的手,却被宋江挡开了,宋江叹了口气,低沉而缓慢且哏哏巴巴地说道:“唉!本来想,等你安顿下来,好好给你说, 既然你这么急着要知道,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娘她,她,已经死了。”
“啥?你说啥?”大龙一听,突然伸出双手使劲抓住宋江的手腕,剧烈地摇晃着,厉声喊道:“是谁把我娘弄死的?谁?告诉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气氛骤然飚升,令人感觉要燃起熊熊大火似的,宋清见此情形,一步跨到二人跟前,想把逼在宋江身边的大龙硬生生地拉开,哆哆嗦嗦地说着:“大龙大龙,别、别着急别着急,听你爹说,听你爹说”
其实,此刻宋清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不知道宋江要怎样向这个血气方刚的侄子解释,他能想象得到,若实话实说,这个野性十足的小子弄不好会打爆宋江的头。
宋江就是宋江,毕竟是老江湖,只听他继续说道:“大龙啊,你听爹说。爹为何上了梁山做了这土匪?就是为了给你娘报仇!你娘她是被官府害死的。当年,你爹我做官时得罪了人,被人诬告,便逃离家乡,官府抓不到我,就抓走了你娘。当时,官府是从我在县城的宅子里抓走你娘的,担心你爷爷受不了打击,至今没敢告诉他。后来你娘就被官府的人折磨死了。唉!都怪我呀,要不是为了我,你娘她也不至于......”。
听到这里,大龙那只隔着宋清还死死抓着宋江胳膊的手松开了,但浑身剧烈地抖索着,胸脯快速地起伏着,若不是在烛光下,定能看到他那双血红暴突的眼睛和紫涨的面孔,令人胆寒。大龙不再说话,什么都没说,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面朝下,呜呜大哭起来。
宋江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对宋清说,“看好他,哭够了就好了。”
说罢,迈着沉重的步伐回房睡觉去了。
大龙哭了一阵,宋清正要劝慰他,他却突然不哭了,咬牙切齿地吼道:“奶奶地!我定要查清害我娘的凶手,非亲手宰了他!此生若不能为我娘报仇,我誓不为人!”
发泄完毕,就没了动静,不多会儿,便听到了呼噜声。一直提着心看着的宋清,此刻也算是放下了心,给大龙脱了鞋,盖上被子,自己才睡下。
大龙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太阳大高,直到宋清喊他起来吃早饭,他才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爬起来看了看四周,问:“啊,我在哪里呀?”
宋清看到,大龙的脸上挂着一道道泪痕,脸色蜡黄,头发蓬散,干笑了一下,说,“大龙,在家里嘛,快起吧,人家都吃过饭了。”
为了照顾宋太公,晁盖安排宋清跟太公一起住在这个独院里,这也是梁山上唯一的独门小院,即便晁盖和宋江吴用等人,也只不过单独一间屋子,却无小院。晁盖还安排了专人给太公做饭,并派了一个中年男子专门给太公打扫院子收拾家务、养花种菜。宋清带着大龙来到太公的房间,吃了早饭,洗漱过,就按宋江的吩咐,到山寨各处去参观。
这一天,宋清带着大龙,可以说马不停蹄。头领们一听宋清带着的英俊少年是宋江的儿子,便夸赞不已:“哎哟,这是宋寨主的公子?长得这么帅这么标致啊!”
这样的话,大龙第一回听到。可一天下来,却听了不知多少遍,他就觉得有些飘飘然;再看那些人的表情,听那些人说话,他们似乎对他的老爹无比的崇拜和敬仰,由此他也感到了老爹在梁山上的威望之高,也觉得自己的老爹是真厉害,在这山寨上那简直就是明星般的存在,老爹在江湖上那盛名可真是名副其实名不虚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