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显然不是这些县民想要的。
“你没看清怎么能乱说呢?神明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样?他肯定像山一般高大,头如笆斗,手足如柱,嘴似大鼎,眼若铜铃……”一位壮汉滔滔不绝地道。
子慕予瞪大眼睛,幻想着此人描述的形象,扯动嘴角:“可能……是吧。”
心想着如果娄伯卿知道自己在这些县民心中是如此模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下次见面,没准可以当面问问。
谁知道呢?
或许他不想在这些凡人面前露脸,就是不想打破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呢?
头如笆斗,嘴似大鼎……噗!
子慕予差点没忍住。
“白玉京弟子有两位幸存者,现在怎么处理?”这时徐千策出声道。
子慕予眸光一沉。
白玉京弟子只剩下卫南风和一个断剑受了重伤的弟子。
这个弟子短时间内怕都是废人了。
他们都被绑在客栈柴房。
清源县的人不敢靠近。
罗浮洞一众去往柴房的路上,吴念虹道:“那个叫卫南风的一口咬定,纵妖杀人是萧子衿一个人的主意,与他们的师门无关。还说昨晚那具阴尸不是他们招来的。”
房门打开。
两位被五花大绑挂在柱木上少年瞳孔骤缩如豆,惊惶失措地看来。
子慕予来到他们面前,准确来讲,是卫南风面前。
卫南风曾说,九尾赤狐噬咬金石头时,他有心相救。
这话,子慕予信。
因为此刻,卫南风的眼底,满是浓烈的痛苦。
他应该觉得,白玉京一行有如今下场,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们错了,所以该死。你没错,为何要恨自己?”子慕予突然出声。
卫南风愣愣地望向她,神色尽是破碎。
“我们不会杀了你们。可你们也别想着随口捏个谎言来糊弄我们。以后若见着庄琬瑢,替我传句话:多行不义,必有人会毙了她!”
……
……
清源县太阳神殿神明降临,正义一方已有定论。
无论生存者怎么说,白玉京都很难洗脱罪名。
金石头下葬。
县民忙着光明神殿的修复。
白玉京出门历练弟子在清源县纵妖杀人,导致他们几乎被罗浮洞七人全灭的消息,如风一样刮至三百六十仙府。
名不见经传的仙府「罗浮洞」,这个名字一时出现在先神洲各地仙府掌门的案头。
先神洲的仙界,像水里被扔进了一枚钠,开始沸腾起来。
流言纷起。
有人拍手叫好。
当然也有人破了大防。
有人说,这种仙吃人的腌臜事,本就该管管了。
那个什么仙门,号称三百六十仙门之首,毫无作为,真叫人不齿。
有人说,罗浮洞是仙门叛徒,这本是仙门内部的事,该静悄悄解决,怎么弄得人尽皆知,让整个仙门丢尽脸面,以后还怎么震慑得住那些肉体凡胎!
……
……
东皇墟。
掌门许道人正打着座修长生,听闻消息拂尘一甩,将桌旁茶碗尽数扫落。
“罗浮洞是什么东西?!我们东皇墟才是仙门之首!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蹩脚货尽想出风头?是时候该让他们受些教训,让他们知尊卑!传我号令,东皇墟所有弟子立即集合!”
……
……
括苍山。
这座穿破云层的高山,最顶部有云散天清一处。
那里架着许多奇怪的东西。
一柄三尺七寸的黄铜大窥管嵌顿在黄木支架上,层层金属圆环相互嵌套咬合,每根支管上都刻着二十八星宿,距离不一。
巨大的黄铜底座设计繁复,十字支架和奇怪的罗盘晷面散在四处。
一细瘦的老者发须皆白,弯着腰,双手推着那根大管,眼睛贴在管口上,不断地调整方向,窥向头顶那片丝毫没有白云遮挡的天穹。
一道剑光飞来。
转眼沈天锦便出现在老者身后。
沈天锦十分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何秋轻轻地“嘘”了一下,再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见到她了?”
“见到了。”沈天锦道。
“感觉如何?”何秋状似无意地问。
“不愧是神皇血脉。气度自与旁人不同。”沈天锦道。
何秋却笑着摇摇头:“就只看得到这些?肤浅。”
沈天锦面色惭愧:“只是初次接触,所以……”
“既然初次接触看不准,那就下山去。你不是罗浮洞杨启吉,终日待在山里对你没好处。现在的先神洲在发生着有意思的变化,你得睁大你的眼睛,打开你的耳朵,帮为师好好看一看,听一听。”何秋挥手道。
沈天锦似乎没听明白:“看什么?又听什么?”
何秋呵呵一笑,眼睛重新贴到大铜管前:“眼睛是你的,耳朵也是你的,自然是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想听什么就听什么。”
沈天锦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正要转身。
“有个人,你一定要认真地看。”何秋突然补充了一句,“要像看今天那个人一样认真。”
“谁?”
“子慕予。”
……
……
子慕予等人对身后闹起的轩然大波和即将到来的麻烦全然不知。
他们在金石头下葬后,下午便离开了清源县。
未想至夜,突遇狂风暴雨。
前后无村无县,路边有大片农田庄稼地,半坡上有四五间茅草屋,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私产。
七人身上湿透,兼之饥肠辘辘。
子慕予迫不得已,敲开了其中一间茅草屋的门。
开门的是个老妪,脊柱弯得几乎脸面贴着土地。
屋里灯光昏暗,五六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木桌上,应该是一家人,正要吃晚饭。
如此困顿的时候,子慕予不想多生波折。
不说他们来自仙门,只说是一群应老师要求出门行万里路增长见识的普通学生,路过此地,请求收留一宿。
老妪的目光在丰俊朗等人背后的刀剑上逡巡。
子慕予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带着糊弄人的。我们手无缚鸡之力,若没带点防身的家伙,怕吃亏。”
老妪到底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
几家人挤了挤,空出一间屋子,让子慕予七人暂时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