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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茶的氤氲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裴明绪冷峻的轮廓。

他啜饮了一口热茶,喉间的干涩略有缓解,脸上那紧绷的神情也松缓了些许,但眉心的那个“川”字依旧深刻。

宋昭月挨着他身旁坐下,一双清澈的眸子静静望着他,柔声问道:“殿下,可是遇上棘手之事了?看你脸色这般凝重。”

裴明绪端着茶盏,沉默了片刻,似在权衡。。

他终是低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月儿,确有一事,令我……颇为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宋昭月闻言,心中愈发讶异。

犹豫?

裴明绪向来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这还是她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犹豫”二字。

能让他如此为难之事,定然非同小可。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端着茶盏的手背上,无声地安抚着。

“殿下不妨说说是何事?”她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是在哪关节,让殿下这般难以抉择?”

裴明绪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柔软与暖意,心中那份紧绷又松了几分。

他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字句。良久,方放下茶盏,声音压得极低:“京中方才传来密报。”

宋昭月心头一紧,看来这密报所言,绝非小事。

“密报上说,裴明辰……”裴明绪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借着元氏之力,近来与京中世家暗通款曲,往来甚密,恐有异动。”

闻言,宋昭月微微颔首。

这消息也不足为奇,毕竟裴明辰本就不是安分之人。

“更要紧的是,”裴明绪语气一沉,“元氏不知从何处弄到一批火药,秘藏于京郊隐匿之处。”

“火药?!”宋昭月心头猛地一凛。

火药乃利器,向来由兵部严格管控,等闲绝无可能流出。元氏竟能搞到一批,还藏在京郊……其心思昭然若揭!

裴明绪点了点头,面色更加难看:“我们的人在追查火药下落时,发现了青衣卫的人也在暗中查探此事。”

“青衣卫?”宋昭月蹙眉。

那可是景熙帝的耳目心腹,手中的一大杀器。

“正是。”裴明绪点点头:“探子不敢再深入,唯恐暴露了我们在京中的耳目,只能立刻收手,将此消息加急送回。”

他顿了顿,看向宋昭月,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挣扎:“我现在……拿不准。”

“拿不准青衣卫究竟查到了多少,父皇又知晓了多少。”

“更拿不准……”他深吸一口气,“该不该立刻将此事,以及我的推测,告知父皇。”

宋昭月瞬间明白了裴明绪的担忧与犹豫:“殿下。裴明辰与世家勾结,元氏又秘藏火药……怕是要谋逆造反?”

裴明绪眼中寒光一闪,沉声道:“十有八九。我甚至怀疑,他们是想趁着四月初十,父皇前去祭拜皇陵之时动手!”

祭拜皇陵,虽有羽林卫以及青衣卫护驾,但毕竟离开了守卫森严的皇宫,且路上情况多变,是难得的动手机会.

若真被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这……”宋昭月心也悬了起来。

裴明绪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这便是两难之处。”

“倘若,我是说倘若,青衣卫并未完全查清他们的图谋,或者被他们用什么法子蒙蔽了过去,一旦他们在皇陵或是途中发难……父皇危矣!”

“这后果,我实在忧心承担不起。”

“可若是,”他话语一顿,眼中挣扎更甚,“父皇与青衣卫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我此刻再将这消息递上去……”

“那便会将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京中探子网,彻底暴露在父皇眼前。”

“到那时,以父皇性子,难免不会猜忌我在京中布下如此暗棋,究竟意欲何为。之前种种所为,是否皆未作戏……”

“一旦父皇起了疑心,我们这些年为大业所做的种种筹谋,很可能……功亏一篑!”

甚至,因引来帝王的猜忌与打压,让燕王府和燕北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实在太过重大,一步踏错,便是深渊。

宋昭月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矛盾与沉重,心疼不已。

她伸出双臂,从侧面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宽阔而略显僵硬的后背上。

“殿下……”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与坚定,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直抵他心底,“我明白你的为难。”

“但无论你最终做出何种决定,是选择立刻警示父皇,还是选择暂且观望、保全我们的布置,我都信你。”

“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全力支持你。”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轻柔:“你不必被这些利害得失全然束缚。”

“且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内心深处最倾向的选择是什么?”

“然后,便去做吧。”

她知道裴明绪心底还是在意景熙帝这个父皇的。

但裴明绪是个理智的人,燕王府的大业可不光关乎他们一家三口的今后,更是关系着燕王府里里外外为此努力的人,以及燕北军。

裴明绪不过一时当局者迷而已。

闻言,裴明绪垂眸,深深望进宋昭月那双满是信任与爱意的眼眸里。

那里没有丝毫的怀疑不安,只有全然的理解与支持,像一汪温暖的泉水,瞬间熨帖了他焦灼的心。

他喉头微哽,反手将她柔软的身子更紧地搂入怀中,力道之大,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下颌抵着她的发顶,闻到她发间熟悉的馨香。

这份全然的信赖,于他而言,重逾千金。

二人静静相拥,宋昭月轻轻拍着裴明绪的背,像安抚珩儿似的安抚他。

忽然,庭院里传来一阵清脆稚嫩的笑声,打破一室静谧。

“咯咯咯……快来抓我呀!”

“快跑!老鹰来啦!”

是珩儿的声音!

裴明绪听着儿子那无忧无虑笑声,眼底深处翻涌的挣扎与痛苦。

为了珩儿,为了月儿,为了燕王府,为了追随他的燕北将士……他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片刻后,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满是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决绝:“月儿……”

“我是个自私且不孝的人。”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想从怀中之人身上汲取力量。

“我不打算……将此事告知父皇。”

他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暗影,掩去了其中复杂难辨的情绪。

宋昭月闻言,没有半分惊诧或指责,而也将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

“殿下,”她柔声开口:“你若是真如你所说那般自私凉薄,方才就不会那般挣扎,那般痛苦。

“你的犹豫,恰恰是因你心中念着父皇安危。”

“只是……”她话锋微微一转,抬起清亮的眸子,迎上他低垂的视线,“殿下莫非忘了?我们都能查到的消息,青衣卫又岂会一无所知?”

裴明绪微微一怔。

他只是知晓青衣卫能耐,但忧心青衣卫那边出了岔子。

宋昭月继续说道,条理清晰,语气笃定:“青衣卫遍布京畿,耳目众多,且个个都是顶尖好手。”

“他们追查元氏火药之事,未必就比我们晚,甚至可能……掌握得更多。”

“以他们的能耐,元氏与裴明辰这般大的动作,暗通世家,私藏火药,意图不轨,定然早已将其中虚实查探得七七八八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甚至怀疑……”

“这或许……本就在陛下的掌控之中。”

“陛下隐而不发,按兵不动,定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与安排。毕竟这些年,陛下一直在整肃世家,又岂会对此毫无防备?”

“或许,他正等着将计就计,布下天罗地网,正等着那些按捺不住的跳梁小丑,自己撞上来呢。”

“若真是如此,殿下此刻贸然上报,一旦中途走漏了风声,反而可能打乱了陛下的全盘计划,甚至暴露了我们自己。”

“倒不如静观其变,且暗中命京中探子见机行事。”

裴明绪微微颔首。

父皇并非昏聩之人,京中青衣卫更是无孔不入,自己或许关心则乱了。

......

那日之后,裴明绪便愈发地忙碌起来。

白日里,前殿书房的门槛几乎被往来的燕北文武属臣踏平。

燕北军的操练部署,匈奴的最新动向,京中的风吹草动,无一不牵扯着他的心神。

虽然图拉嘎与乌维接连身死,草原如今多方混战不休,但燕北也得时刻留意,不停出手拱火,尽可能加快消耗匈奴势力,才能尽快为燕北军制造出兵的最佳机会。

而京城那边,元氏与裴明辰的密谋,也是一把利剑,悬在他心中。

他既要稳住草原混乱局势,以确保一旦燕北军南下,匈奴亦无力劫掠燕北。

同时又要遥控京中布局,防备随时可能爆发的惊天巨变。

常常是夜深人静,月上中天,他才回到望舒舍。

无论多晚,望舒舍正房的灯都亮着,月儿总是坐在灯下等他。

......

大晟皇陵,松柏森森,香烟缭绕。

景熙帝刚刚结束冗长的祭拜仪典,面上带着几分倦意。

他端坐在偏殿的紫檀木椅上,指尖轻轻叩击着扶手,阖目养神。

殿内只闻远远传来的诵经声,以及殿外风过松涛的呜咽。

李德海躬着身子,轻手轻脚进殿,碎步上前,低声禀道:“陛下,郑王殿下、安王殿下在外求见。”

景熙帝眼皮微抬,眸中掠过一丝不耐。

方才祭拜时,他曾远远瞥见那两个形容憔悴的儿子,只是懒得搭理。

如今二人被勒令在此思过,自是消停了许久。

“他们来做什么?”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

李德海回禀道:“奴才不知,二位殿下不肯说,只说有要事禀奏。”

景熙帝沉默片刻,指节停了叩击。

他想起这两人过去的种种不堪,心头便是一阵烦闷。

罢了,看看他们又要耍什么花样。

“让他们进来。”

“是。”李德海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未几,穿着亲王朝服、却难掩落魄之色的裴明宗与裴明珏一前一后,步入殿中。

皇陵的清苦日子,早已磨去了他们往日的几分骄矜之气。

甫一进殿,二人便撩袍跪倒,恭恭敬敬地叩首:“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景熙帝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审视。他长长叹了口气,“起来吧。”

裴明宗与裴明珏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反而将额头重重磕下。

“咚”的一声,在这空旷的偏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父皇!”裴明宗抬起头,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哽咽,“儿臣不孝,屡屡惹父皇忧心、生气,罪该万死!”

“儿臣奉旨于皇陵思过,日夜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忏悔,痛定思痛,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是父皇……”他话锋一转,声音带着无比的恳切,“皇陵并无鸿儒先生。”

“儿臣府里的孩子几个,还有七弟府上的孩子们,都需启蒙开智或者需良师教导。”

“整日跟着我等守在皇陵,荒废了学业,儿臣不忍心他们日后做个睁眼瞎!”

“恳求父皇开恩,怜悯孙儿辈年幼,准他们回京读书!”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上几分颤抖,再次俯首,重重叩首。

裴明珏紧随其后,亦是重重叩首,声音同样急切:“求父皇开恩!”

被圈禁于皇陵的这些时日,他们思来想去,唯有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若是孩子们能回京,能入得上书房,得父皇亲自过问学业,那便是天大的造化。

纵然他们一时失势,只要孩子们有出息,将来未必没有翻身之日。

毕竟,父皇春秋鼎盛,圣心难测,今日的燕王简在帝心,焉知明日不会步了他们的后尘?

景熙帝目光扫过两个儿子伏低的头颅,将他们那点心思看得分明。

回京读书?

为子孙前程计,更是为自己铺路吧。

“回京读书?”他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问:“去哪里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