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南站在阶梯上,看着这一身空青的小郎君直直向四娘子的小店走来,走到她的面前来,就像是只为她而来一般 明明没看到脸,可那一身的风华,却又好生别具一格……
“姑娘,号牌十四,请为我拿一下食盒。”
男子并没有抬头,倔强的摆弄着比他更为倔强的酒瓶。挽南站在高处,低头时只能看到男子的发梢,而男子话音起时,春风也闹着拂发,撩拨人心……
挽南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和事,片刻之间,也只能想得到一句“连声音都这般对我胃口”。
挽南拿了食盒递去,只是拿的时候细看了一眼,默念道:辜奇。
辜奇接过食盒,仍是低着头的模样,爽爽朗朗的道了一句“多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人走远,挽南急急的对后院的四娘喊了一声:“四娘子,货已拿完,我有些急事,离开片刻,东西你莫管了,过会儿子我便回来收拾……”
听到挽南越来越远的声音,四娘子赶忙冲了出去,果然,小小的堂外早已无人,往门外探去,也只能远远的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
辜奇立于马匹的身旁,细致入微的放置好食盒便不急不忙的打马离开,饮着酒随马匹一起穿行于街巷,晃晃悠悠时激起的春风扰乱了衣角,少年郎的情意在无边疯长。
挽南漫不经心的笑着跟去,见辜奇晃过街市,又晃过河畔,终于在斜桥处下马,拎着酒缓缓提步而去,靠倚在桥栏上,饮了一大口酒后就垂眸看着这洛河五彩十色的粼粼波光…
听到挽南的脚步声,辜奇姿势未变,只是微微侧首吊儿郎当道:“姑娘,你已跟了我一路了。”
挽南上了斜桥,走到他不远不近处,又如他一般闲倚在桥栏上,笑着望向他,道:“小郎君可知我为何跟你?”
王奇的眉眼璀璨起来,爽朗调笑道:“莫不是被我的风流倜傥迷了眼?”
挽南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模样,才发现他脸上竟然还有梨涡浅浅,于是显而易见的更加开怀了起来,笑意更甚道:“小郎君,我已爱了你一程了。”
辜奇看着眼前的女子,眼波里既流淌着笑意,也带着无边无际的娇惯与宠溺,却终究什么都没说,拱手行了一礼后便喝着酒往桥对岸走去,洋洋洒洒,好不恣意。
挽南看着他轻狂走向对岸的背影,只道这人果然很合她的心意,打哪儿看,都是她欢喜的样子。
随即又侧身往辜奇刚刚站立的地方看去,笑意更加盈盈,乖觉的伸手拿起那瓶故意被主人遗落的穿肠醉饮了一大口,笑靥如花,满目柔情,硬生生看得这滔滔不绝的洛河水景也千娇百媚了起来。
秦楼楚馆一声又一声的“小郎君”响起,挽南看着眼下被娇俏女儿声线激起的阵阵洛河涟漪,只觉得辜奇定然是笑着走过去的,若不然哪里会惹得这般惊叫连连。
水酒怡人,听着女儿家娇俏的银铃声渐渐息落,挽南淡笑着起身往四娘子的小店走去,脚步轻快,身姿轻盈,边走便呢喃细语: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
和怨念完回头就看到挽南直直的盯着他,满目执拗。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较真的跟了他一路,只为了跟他说一句“小郎君,我已爱了你一程了”的人,随即儒雅轻笑道:“阿南?”
挽南愣愣的的对上和怨的眼睛,只见和怨如当年一般灿若星河的看着她,眼角的沟壑缠绵,原来这些年,我们都过得不好。
“呵!”
和怨的一声轻笑在挽南耳边响起,挽南终于从回忆里完全抽出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和怨笑着肯定道:“阿南定是被我的风流倜傥迷了眼对不对?”
过往、如今,所有的一切好似重叠在了一起,顷刻之间,挽南的脑海里炸开来。
和怨看着她的模样,脸色一变,还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立马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却不妨突然被甩开了手,义无反顾。
和怨回头看向挽南,只见她眼角泛起薄澜,犹如六百年前的洛河水波一般粼粼无状,和怨心疼的要死,可挽南眼中倔强的雾霭又迟迟不肯散去,让他再不敢多有动作…
挽南甩了甩脑袋,知道自己魔怔了,又站着深吸了两口气,才镇定的对和怨微微笑着道:“莫要担心,我无碍,只是想到了些事情,头疼得慌。”
说完便自然的拉着和怨的手,还轻轻捏了捏,眨着薄红的双眼,对和怨笑得醉生梦死。和怨呆了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终究什么都没说,顺从的跟着挽南一同走到屋外。
挽南拉着和怨准备离开,即使她还记得此行目的,可人死如灯灭,放弃纵然可惜,但坚持也早已没有意义。
“神官,请等一下。”挽南跟和怨转身,就见刚刚满脸泪痕的小道士急匆匆的追了出来,然后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小道士凄凉的笑脸笑,道:“今日我见你来时,很是欢喜。师傅念你几十载,我想,只要如愿,即便是走,他也会了无遗憾。”小道士顿了顿,又道:“直到师傅只能睁着混浊的双眼,扯着嗓子如窗外的风雨一般无力嘶吼时,我才发现,我并没有欢喜,甚至,我怨你。”
挽南不再如刚刚那般迷茫无力,定定的看着小道士的双眼,抱胸了然道:“怨我为何不再晚点来?怨我为何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愿同你师傅说一声得道?哪怕只是诓骗?”挽南摇了摇头,道:“时也数也,非我所定。况且得道与否,你师傅自有数,问我一句,不过求这道法真解罢了,从不在是否得道。”
小道士点了点头,道:“师傅也同我们这样说,纵我当时不信,可当我开门看见你们时,我便知道,师傅是对的。”小道士说着摸出了一本手札,怀念的抚摸了几下,还是递给了挽南,道:“师傅说,白日里太急,竟忘了给你。又说:哪怕只为祭拜,早晚你也会再来一趟,让我把这个给你。”
挽南接过手札,正色道:“不论道法,你师傅,俨然一方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