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明灯,不可以见暗,而暗中人见对灯者甚真。是故君子贵处幽。”挽南走在后头,见这一幕,行云流水的关门点灯,还有空轻笑:“敢问诸君,得见何物?”
烛火亮起,瑞宋一声不吭,倒是狄鹿脸色臭臭的,从暗处提出一筐橘子递给扶光:“多有叨扰。”
扶光意外的嚯了一声,在狄鹿瞪着他的目光中接过橘子,还得寸进尺地张嘴调侃:“诸位好知礼。”
“我等于暗中观心,见官城也见自身。”瑞宋语气平缓:“神官呢?”
“我见白夜,也见尔等。”挽南靠在窗边,和瑞宋一般心平气和:“官城是白夜的助力,却是尔等数百年的信仰。诸位与他,不相与谋。”
瑞宋佝偻在烛火打下的阴影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然开口:“神官可知道,您这话意味着什么?”
“事已至此,连官城都深陷泥沼之中!”不待挽南回答,他又猛地起身走到窗前,指着漫天的雨水急促道:“我等与他,已然同流合污!神官如何作保,我等并未不相与谋?”
瑞宋的声音很大,盖过满室缄默,又炸醒装聋作哑的自己。
挽南往后靠靠,转头看向狄鹿和越酌:“二位也如此认为?”
狄鹿和越酌对视一眼,又各自敛下神色:“三十条人命,我等无从辩驳。”
“我当然知道自己此话何意!”挽南嗤笑一声,看向瑞宋:“今日我观诸位,既还未烂到泥里,便也还算清醒。”
接着她三指立苍天,声声厉喝:“在此我敢放言:诸位若能护住官城,我便烧黄纸以告上庭——诸君与白夜,的确不相与谋!”
挽南的话振聋发聩,瑞宋三人被震得心中发麻。
官城事纷杂,他们的确未尽好神官之责,与白夜,纵是无辜牵扯,可其中扰乱,早已纠葛不清。
上庭从不缺神官,如若清算,又势必将他们一概而论。挽南肯作保,便是拿自身磕碜的仙途作赌,赌他们心中有官城,赌他们秉持道心,赌他们,还堪为神!
过了好半晌,瑞宋深呼一口气,直接跟挽南挑明厉害:“神官可知道,即使你如此作为,我等也依旧归属溯洄神殿之下,宿命论难消,击杀令不撤,你我之间,就还是敌对?”
挽南随意摆摆手,懒得陪他站着:“我知晓,所以我比尔等早得道数百年。”
她坐在凳子上,随意拿了个橘子一上一下地抛着,气势咄咄逼人:“因为我不在乎这些,我敢大言不惭,我就是比尔等,更有道心。”
风抚进来,烛火不受控制的跳动,光影在挽南脸上忽明忽暗,一跃一舞间,都像在呐喊助威。
陈三愿把扯呼放到床上,走到挽南身旁坐着,反问瑞宋他们:“诸位可想到把织婆找出来的法子?”
听到这话,越酌和扶光同时低下头,各自抓了个橘子一起剥。
狄鹿则看向瑞宋,见他没有答话的意思,于是开口道:“若白夜说的是实话,那越酌他们先前的猜测便不会有错,织婆定然,是被假形成了活物。”
“你为何敢如此言之凿凿?”满满接过扶光递来的橘子,反问狄鹿。
狄鹿看着她,没介意她的不信任,恰恰相反,合谋者不算武断愚蠢,才堪称尚好。
“我们请了五彩神牛。”越酌闻着橘皮的清香,看着满满解释道:“它是上古神兽,假形在它面前,年岁浅薄得如张宣纸一般,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只是再细节,便是擅自插手官城事,它不肯多说了。”
扶光瞪着眼睛看越酌,满脸责怪他不厚道:“这就是你们先前敢困住白夜一月,还信誓旦旦冲我们打包票的原因?”
见越酌点头,他不可置信地抓住越酌的肩膀,把人摇得晕头转向:“为何不早说有这等办法!那你我在吴宅鼠窃贼偷的半月时光算什么?”
“五牛要吃天材地宝的!”越酌压住扶光摇得他头晕的手,比他更激动:“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金元宝买天材地宝才问出这点子消息吗?就连你的短刃,都不知被它吞到哪块肺腑了!”
短刃?
扶光回过神来,指着越酌的手指不可置信的颤抖:“我就说怎的一直不肯还我,原是被吞掉了!”
“咳!”
瑞宋轻咳一声看向挽南,打断这场闹剧:“至少目前可以确定,织婆被化形为活物的猜测是真的。只要沿着吴宅的活物去寻,总能探究一二。”
挽南点点头:“既如此,这几日便劳烦三位一道寻找织婆。”
“我有疑。”陈三愿看向瑞宋:“我只问,那日究竟是谁给你们传的消息,说西北二巷的魂魄在幽都自入轮回?”
“是个女子。”瑞宋摇摇头:“本不信她,可白夜一直避而不见,纵是疑点重重,可事关三十条人命,我等也必须得去探查一番。”
“那女子有何特征?”挽南问。
“她会术法,是修道之人。”狄鹿皱着眉头补充:“那日我们去幽都后,她悄悄潜入五彩神牛处,无功而返。事后我等也找过她,但翻遍官城却再未见第二次,我敢肯定,那女子久居官城且藏得极深。”
屋内人一度沉默,只余满室萧瑟。
还是扯呼在床上无意识的砸吧砸吧嘴,挽南才回过神,对着瑞宋三人道:“今夜有劳诸位再去吴宅一探究竟,明日我会让小光和满满去,三日内找出织婆自然是好,如若不然,便再寻法子。”
瑞宋三人一起点点头,应下挽南这要求,随即一同起身跳窗离开,走得果决。
待他们走后,挽南才突然站起来走到墙边,不秋拿在手中,对着隔壁房间的某一处狠狠一刺,硬生生扎破这木墙。
在满满和扶光陡然一惊的心跳里,挽南眼神凌冽的看着被不秋扎出的木洞,声声压迫:“恬不知耻做小贼,白夜神官好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