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宁说要去,动作就十分快。
晏难只来得及给浮七浮术留下五个名字以及地图上对应的位置,附带了一张字条:
——在我回来前,五人不得死。
江逢宁到青州时已经是深夜,紧随身后的是一大批皇城禁军,但在半路时涌向西门寻人。
第二日。
容生身边只剩下一个暗卫,两人身上都带着绝斗的血迹,披着残破勉强能御风的披风在林中穿梭。
头上的发丝间缠着冰粒子,硬靴踩着脚下薄薄的积雪,咔嚓咔嚓的响在冷寂的林中。
忽然间,暗卫用剑挑开一处雪堆道:“主上有血迹!”他蹲下来仔细查看,又抬头道:“是新血,才凝固不久。”
容生随即沉声道:“继续往前找。”
在湿冷的林中继续走了一段路,容生暗自估计了一下路程和方向,再往前走,差不多要靠近上临的青州。。
青州年年霜冻加大雪,皇帝这个时候不会坐视不理。
他会派谁去青州?会有谁同行?
容生取下腰上的竹筒烟花。
暗卫出声道:“这竹筒如今还有用吗?”
容生捏紧竹筒,凌厉的眉骨下,一双幽深的眼眸如同结冰。
他先一步赶来西门找宋陟,后来发现,原本以为在身后来支援的御京司,竟然全部是王鹳安排的人。
他与暗卫被堵在陷阱中围杀时,容生才回过神来,这前前后后,又是王鹳用来除掉他的局!
好不容易拼死从困局中脱身,他才和暗卫沿着一点蛛丝马迹追踪到这处林中。
走到此处,宋陟依旧下落不明。容生心中不好的猜测逐渐成形。
后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王鹳一开始应该只是用宋陟做饵,他算得到他会来,也算到了皇帝下意识会遣御京司出京寻人。
所以王鹳只用寻找机会困住宋陟,整个计划便已经人不知鬼不觉。
但宋陟消失的地方却是在望都西门,用来埋伏他的陷阱也在西门方向。
望都守备军却是驻守在南门向,通州的百里外。
这两个方向一左一右。
宋陟为什么会到西门来?
想来只有一个可能。
除非与王鹳合作之人也掺和在其中,所以王鹳的计划只能稍作调整。
除非...项房就是亡修人。
宋陟目的是为调查项房,所以应当是有人故意引他来的西门。
思绪解到这一步,紧接着亡修人在西门有什么谋划的疑问也随之而来,但如今容生无法思考这些。
宋陟迟迟不见踪影,现在的处境十分凶险,这一片山林不知道还有多大,他必须自己先寻一条后路。
他沉声对暗卫回道:“必须能用,但要改成御京司看不懂的信号。”
说罢,容生蹲下,用剑撬开脚边石壁中,令他停下的矿石。
暗卫也蹲下来问:“这是何物?”
“赤铁矿,燃烧后可成红色。”
闻言暗卫瞬间明白:“主上是要在烟花中加上一道红色?”
容生沉默,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但暗卫依旧摸不着头脑,这样一枚经过修改的信号烟花,谁能看得懂呢?
矿石挖出来后,容生敲下一小块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用内力将其压成细细的粉末。
随后开始拆卸手中的竹筒,将赤铁矿的粉末小心融进黑火石燃剂中,又快速将每一样零件一一装回去。
弄完后起身,一手将竹筒挂回腰间的黑皮蹀躞带,容生提起剑道:“这山中定有容人的藏身之处,沿着痕迹继续找。”
——
青州。
徐观南从早晨睁眼开始,就在等着那个人来。
早膳后,他出门去了受灾区考察百姓们房屋坍塌的情况,顺便采集了青州当地的地形。
等从投入当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忙忘了午膳,也忙忘了,有一个人在今日要来杀他。
青州比上京更冷,植被偏矮,所以寒风毫无阻挡地飞刮在脸上,豁开一层皮肤,刺剌剌地疼。
但有一点好处,那便是视野足够开阔,光是站着放眼望去,就能够清楚地看见冰天雪地中,哪些房屋造得坚固扛风挡雪,哪些房屋不堪重负。
徐观南动了动冻得僵硬的腿,准备回到住处继续等。
雪地中走几步,他不得不拢紧身上的披风,喉中一痒咳得止不住时,才想起来今日还落了一顿药没吃。
一轮剧烈咳过后,徐观南面色苍白,呼吸困难。
等他重新抬起头时,没有几个人的街道雪地中,赫然有一抹黑色人影存在,男子衣衫在寒风疾雪中猎响,环境一下子由白色,变成了暗沉的杀戾。
是那个人。
他来了。
此时江逢宁正朝这个方向赶来。
都怪她大意,晏难中午时突发奇想要给她念话本听。
于是他念着念着,把她给念睡着了。
红石头的再一次提醒,才让她从床上惊坐起来。
江逢宁知道,晏难杀人的原因绝不是他自己说的那般。
依她对晏难的了解,他说的那些话真假掺半。
她猜,杀人炼蛊是真,而理由是假。
在弄清真正的原因之前,不能再让晏难再得手。
晏难戴着宽大的黑色斗篷,下半张系了一黑巾遮面,整个人无论从哪里看,都窥不得一丝真实容颜。
一只冷白遒劲有力的手中,握着一柄锋利凛凛的匕首。
身上弥漫的危险又诡谲的气息,令人颤出直钻骨缝的冷意。
纵使心中并不害怕这一刻的到来,眼前的人还是徐观南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晏难在斗篷之下冷笑一声,道:“答应我了,别跑,浪费时间。”
徐观南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跑也是跑不了的。
他看见身前的男子迈着大步子朝他走过来。
刀锋与衣袖划破空气带来的风速扑面时,徐观南毫不畏惧地闭上眼睛。
然而乍时,这股夺命的风速猛至后,又骤然停滞在鼻尖,余威擦过扰动衣襟与发丝。
徐观南睁眼,眼前一只女子的手从他身侧横过,截住了黑衣男子握匕首的手腕。
两人的衣袖下,银白的刀尖抵在他的心口,一寸之差便可刺穿心脏。
徐观南不知道女子看起来娇小细弱的手力气有多大,但另一只势在必得的手臂就是如眼前所见,奇异地顿在了半空。
一念之间,徐观南被一股力道推往身后。
随即女子代替他,站在了黑衣男子的身前。
徐观南认得她,出手救他的是祈安郡主。
晏难见到江逢宁还是出现了,斗篷下的双眸一眨眼变得深黯莫测。
手腕被她抓住,江逢宁另一只手挥了过来。
意识到江逢宁还有想揭开他的斗篷之意,晏难立即挣脱她的手心,连忙后退。
江逢宁停在原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晏难此时猜不到,江逢宁知道是他的可能有几分。
离开前她明明睡着了,却还能及时地在他成功之前赶到。
说明他刚走,她便已经醒了。
或者根本就没睡。
如今想来,他杀佗桑之时,江逢宁也有些奇怪。
沉默几秒,晏难握紧手中匕首。
无论如何,徐观南,今日他非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