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一出,容生捏紧了指节。
此时人群中的江逢宁正蹲下观察着一个昏迷的人。
晏难对他们下了蛊毒。
怔愣了一瞬,江逢宁原本收紧的心脏此时骤然松开,眼睛隐隐酸涩。
这种蛊并不致命,她知道解法。
晏难知道她知道。
碎发随风落在鼻尖,微微弯了一下唇敛去情绪,江逢宁站起身走向容生,对上容生凝重的脸色轻言道:“准备一些东西,我知道怎么救人。”
容生意外地一顿,随即抬手唤了一个钦差卫过来。
收拾好一切后,中了蛊毒的人全部已经安置好,基本上都没有大碍。
除了晏云台逃脱外,似乎整个钦差卫上下平静得没有丝毫变化。至少不像一开始想得那般笼罩在死亡和血腥的气氛中。
多种可能试想,这个时候看起来还是损伤最小的一种。晏云台这一次收手了,按照他的惯例,出手理应必死无疑。
容生按了按眉头,才有空想起了东皇寺中的那块地砖。
他找来雾青,让其带着一队人去周边暗中封锁。随后自己去了戒堂。
五十鞭一鞭不少地在御京司众人面前抽下,容生身上玄色的单衣被坚韧的鞭子撕扯得破碎成缕,一道道深深的鞭痕之下浸出的血迹遍布了整个后背。
等到五十鞭全部打完,容生站起身将披风扯在肩上虚虚搭着,转过身来一双因为疼痛生理发红的眼睛如寒云一般落在众人身上。
人人触之垂首避其锋芒。
接着只闻落入满堂的语气如冰石般冷冽,声线不见颤意,容生肃声道:“愿诸位今日以我为戒,信号竹筒只可毁,不可丢、不可弃、不可落于他人之手,日后如若有之,严惩不贷!”
以身作则令众人肃然生敬,这一幕他们早就司空见惯,齐齐应声道:“是!”
在一堂肃穆无声的众人的目送中,容生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等到无人时脚下才踉跄了一下。
回到屋中,一张脸已经惨白不见血色。
雾风今日趁乱从另一处牢房中出来,已经等在屋内,见状立即默默上前为容生处理包扎。
此时江逢宁不知道此事,她去看了宋陟。毕竟严格算起来今日只有他一人算是受了伤。
江逢宁本来并不同情他,但她听说她晕倒的那晚,是宋陟将她从东皇寺背回来的。
所以江逢宁挑了一些上好的外伤药上门道谢。
屋内,宋陟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正在仰面长嚎:“见清,我好想你——”
江逢宁不知道他喊的是谁,见屋内无人,她站在他门边礼貌一问:“你还好吗?”
宋陟声音猛地顿住,下一刻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一双肿起来的眼睛看向门口。
“郡主?”
“我可以进来吗?”江逢宁问。
宋陟点头,心里暗自意外着江逢宁怎么突然会来?
见他同意,江逢宁走来把手中的两瓶药膏放在桌上,回头见宋陟正朝她看过来,江逢宁出声解释:“这是化瘀和去痕的膏药,对境说用两日便能见效。我来是想谢谢世子那天背我下山。”
这事已经过去几日了,而且宋陟压根没放在心上。此时乍然听江逢宁提起,人还一边如此认真正经地向他道谢,宋陟本就火辣辣的脸上一热,连忙道:“举手之劳,郡主不必放在心上。”
话落后屋内寂静,江逢宁想了想好像实在没有别的话能说了,她准备要离开,就对宋陟说:“那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复。”
闻言宋陟点头,但瞧着人离开的背影神情落寞,因为半刻钟前他将镜子照到反光,下了一个结论,他的脸,恐怕早日恢复不了。
都怪晏云台!
彼时,御京司前脚刚离开卫所,就有一队白衣人突袭地牢,这些白衣人所过之处,他们的人就瞬间倒地,躺在地上肢体麻木难以动弹。
就连他也不可避免的中了招。
最后只能看着晏云台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钦差卫。
宋陟试图想动,立即触发偏体麻木的四肢一阵酸爽,压根做不到前进一步。
在一袭黑衣撑着白伞的身影无所顾忌地从身前走过时,烈阳和风下,宋陟一时之间被刺激得只能靠嘴了。
“晏云台你站住,有本事你别用毒!小人行径!!”
晏云台正背对着朱红的门走下台阶,伞下挺拔的身姿像一抹浓墨笼罩的松,高束的墨发间青和红的发带两色交错显现,只单单一个背影,周身阴冷的气息就像踏在人间的恶煞。
他突然回头看着宋陟,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掀唇问道:“江逢宁和容生在哪里?”
宋陟被他风轻云淡的态度气到了。容生提醒过他,但他完全没想到晏云台他这么强这么嚣张!
宋陟扫了一眼周围跟他情况一样的弟兄们,闻言冷呵一笑,单膝跪着手撑着地,抬起了头:“他们相、约、出、游。”
宋陟发麻的指节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大声道:“郡主亲自前来相邀,我们大人自然陪同。再过八百年都轮不到你!”
气不死他他不叫宋陟!
果然晏云台大步走了回来,一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后颈,殷红的唇阴冷地勾起:“所以就轮到你今日来我面前找死了么?”
本来不能杀人已经心情糟糕,偏偏现在就有一个极其想死的人往眼前冒。
晏云台忍无可忍地将人按在地上。
宋陟手中的匕首半路就朝他胸口刺去,可惜发麻的身体一动就剧痛僵硬,匕首还没刺到人就已经从手里滑落。
于是接下来,宋陟就毫无反击之力被晏云台按在地上一顿摩擦。
最后是前来帮忙,但同样中毒不能动的对境口中喊了一声“拳下留人”,方才唤回了晏云台的一丝理智。
晏云台松开手起身满脸阴鸷地离开,只留下发冠衣冠尽乱,尊严碎了一地的宋陟。
惨痛的回忆结束,宋陟又生无可恋地躺回了床上。
——
江逢宁第二天一早才听说了容生当众领鞭五十的事。
她没想到容生昨日说的话是真的,眉头一皱,他们的竹筒烟花真不能动吗?
想了想江逢宁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住人的寮房和平日里办公的前院由曲廊串起,两个部分的中间有一个露天的院子,用来作为大家饭食的场所。
江逢宁路过时,众人正在用早膳。江逢宁没有打扰他们,抬脚从旁边的回廊中绕过去。
但距离隔得并不远,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是一字不差地飘进了耳朵里。
“昨日多亏了郡主出手,才救了我们一命。郡主不仅见多识广、医术高明,而且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想必人也是极好的。”
“这话你也敢随口就说?”这人好意提醒一句。但紧接着就自己接话道:“郡主长在无界山能不见多识广吗?郡主的师父还是剑尊无衍,想必剑术更是一流,真想能有机会见识一番。”
一个年纪轻一些,消息不够灵通的人疑惑地问:“传闻中剑尊无衍不是世外之人吗?当初为何会收朝廷的郡主为徒弟?”
另一个人解释给他听:“这里要说到已故广清王妃的缘故了。广清王妃就是从无界山上下来的,是剑尊无衍师承同脉的师妹,后来嫁入了皇室。后面广清王和广清王妃双双亡故,留下郡主一人,无衍剑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蓦地,这人说着中途就被打断。
有人前来呵斥,众人匆匆散去,江逢宁没能继续往下听。
于是收回耳朵轻车熟路地找去了容生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