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时,他们落脚客栈。
进入客栈之前浮术自告奋勇,问道:“主子,可要我和浮七在城中沿来路观察一番是否有来人踪迹?”
前面的晏云台和江逢宁一起回头。
一旁浮七暗自用眼神警告他。
浮术低头躲开他哥的眼神。现在看他也没办法,话他都已经说了。
江逢宁不解,赶了一夜的路他们竟然不困的吗?
他们二人对晏云台唯命是从,看起来的确尽忠尽职。
晏云台身边需要这样的人,陪伴也好,同生共死也罢,她不想看晏云台总是孤身一人。
晏云台看了他们二人两眼,转身抬手挥了挥。
江逢宁进去前回身对二人道:“你们早点回来,日落我们就出发了。”
“好的。”浮七应道。
江逢宁要了两间挨着的的房间,又留了另外两间给浮七浮术。
外面的浮术早在进城时就被城中景象惊呆了。
整齐的街道在人群中交错,鳞次栉比的房屋高低起伏。高楼歌谣美曲如仙乐,街坊吆喝细语喧鼓声。
街边无数的摊贩有条不紊,无数吃食上的水雾袅袅散开。
浮术在包子铺前丢下一枚银子,要了两个包子。
包子铺老板喜笑颜开地将包子包好,还找了一吊铜板回来。
浮术接过,把包子递给浮七一个,不可置信地道:“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说着他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眼中一亮:“哥,好吃!”
浮七见状难得笑了笑,也咬了一口包子,梦呓一般低喃道:“这才是人间的模样。”
浮术把手中的包子两口吃完,笑道:“哥,你说得对!”
等浮七吃完,他对浮术轻声道:“我们走吧。”
……
另一边的客栈中,江逢宁看着晏云台选了房间,正要跟在他身后进去。
晏云台转身拦在她面前,两手搭在门边:“你要做什么?”
江逢宁抬头疑惑地看他:“你生我气了?”
只见他面色如常,视线中一抹唇色殷红。
晏云台微微笑着道:“并没有。”
生气?倒也不是,只不过心中恼怒郁闷而已。
气她什么呢,好像也不能将她如何。
现在他想明白了,是他的就是他的,若不是的,最后也有办法是。
“那你急着关门做什么?”江逢宁不解。
晏云台面上笑微僵,默默站直了身体。他比江逢宁高出太多,站近了一阵阴影投下。
他拉着门要关上,只道:“去睡吧江斤斤,我困了。”
江逢宁刚后退一步,门就在面前关上了。
江逢宁只觉得奇怪,明明昨夜还见他心情不畅,这么快就自我调节好了?
江逢宁频频蹙眉,很快她也自己说通了,整件事情中她只是阻拦他的人去送死而已,结合晏云台此时的反应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想通了的江逢宁只觉得困,回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屋内,晏云台坐在桌前,拿出了藏在腰后的一本朱红封皮的书。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江逢宁带着浮七浮术前去安置马匹,晏云台站的位置旁边恰好支着一个小摊。
“爱恨情仇多难尽,且看此中郎情与妾意。新书新书,看才情佳人与杀手阎罗如何相爱相杀、终成眷属…”
晏云台本来要跟上去脚步停下,转过身来看向书摊老板,问道:“此书中杀手可是杀人无数?”
老板见终于来了一个顾客,十分惊喜,连忙作答:“正是正是。”
“佳人可是心性纯良不喜杀生?”晏云台又问。
老板点头,笑容满面:“正是正是。”
“那佳人如何会愿意喜欢杀手?”
老板见面前公子问得如此认真的模样,只觉得第一单生意就要来了。
他笑眯眯道:“妙处自在书中。”
他抄起书摊上一本朱红封皮的书,循循善诱:
“公子若想解惑,就带走一本,保证童叟无欺。如何?”
晏云台的确有些好奇,于是点头:“也好。”
见递来的一枚银子只多不少,老板欢喜收下。正低头肉疼地找钱,余光就见摊前的黑衣公子拿着书就走,竟没有要他找钱的意思。
老板顿时觉得手中的银子有些烫手,连忙叫住他:“公子留步!”
晏云台侧头,就见老板跑上来一把将另一本小册子塞在他手中。
口中一边说道:“赠送的独家番外,幸福生活的秘诀就在其中,公子细看、细看。”
晏云台从老板手中抽回手,面上表情冷漠得很,回道:“我知道了。”
书摊老板暗道,此公子表里不一啊。
晏云台径直离开,又提前将书塞到了外袍下的腰后。
此时坐在桌前,他不想去睡觉,而是翻开了桌上的书。
开头写,杀手身受重伤,被闺阁才女所救。才女对杀手倾心相待,杀手却隐瞒身份,之后两人互生情愫。
晏云台翻到后面,才女偶然见到杀手杀人后不能接受。杀手怒极将人关在小黑屋中,彻夜对才女诉说自己的凄惨身世和被逼无奈。
晏云台再翻,看到了杀手保证从此不做杀手不再杀人,才女最后原谅了他的欺骗。
最后杀手问才女:“我从前杀过许多人,无辜不无辜者皆有,你会怪我吗?”
才女温柔地亲着杀手的眼睛:“我爱你,不在意遇见你之前你的任何模样。往后再无欺骗,我们永远在一起。”
两个时辰后,晏云台合上书,得到了答案。
才女愿意喜欢杀手,是因为她爱他。
但晏云台不知道要如何让江逢宁爱他。
离开前,晏云台将话本留在了房间里,包括那本老板赠送的番外。
……
黄泉岭,山今派。
小师弟云话对殷成笑道:“长老,师兄传信说,南下已到沙漠。”
殷成笑擦着一柄老剑:“知道了。”,又侧目问:“耶杰如何了?”
三年前他们拼死带回的耶杰对兽疫只字不提,一心求死,他们已经不知道将人救回来多少次了。
云话叹道:“还是老样子。”
殷成笑点头,沉声道:“嗯,你去吧。”
云话低头退下,但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急声道:“长老,让我去找师兄吧。师兄双目不视,我不明白之前为何还是让师兄前去!”
提到风归里,殷成笑放下手中的剑,扭头看着云话:“是他自己要去的,他怪我们所有人,特别是我。”
说到这里,像是突然触及了什么,他接下来的语气变得起伏起来:
“我早就说对他说过,几十年来,死去的不只是你师姐一人。人人皆可为我们的目标而死,我的女儿为什么不可以!”
一口气说完,面前年过五旬的人已是老泪纵横。
提到师姐,云话不忍再问。
三年前师姐之死,最受打击的无疑是殷长老和师兄二人。
一个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一个几近疯魔。
“云话啊,”殷成笑回头指着他们头顶上的山,说:
“你看,这满山的石碑,密密麻麻的英魂,再看我们脚下,黄泉岭曾经的二十万百姓到如今还在地底下望着我们。”
“前人躬身将一块块无名石碑立满山头之时,就注定了要由我们后辈带他们回家。”
云话默然垂头,低喃道:“可是我们已经被放弃了。要是永远等不到那一天呢?”
是啊,忙忙碌碌的期望已经太久了。
殷成笑眼中悲怆,却只道:“如果等不到,就替身后的开云守万万年的黄泉岭,直到,青石墓碑爬满梨山的山头。”
云话心头一震,彻底缄默。
殷成笑抹去脸上的湿润,瞧见云话的模样,立马慈祥地笑着安慰小辈:“别害怕,你以为你的师兄为何离去?”
“我们没有被放弃,家国之中总有会记得这片土地。”
他眼中有某种云话体会不到的坚定:“你要记住,世间总会有许多人都在为了同一件事而努力,不过孰多孰少、孰早孰晚罢了。
万点成一条线,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这一点,我们所做的只是为了不让这根线中途断了。”
他拍着云话的肩:“也许这一次,皇家可以带来转机。”
黄泉岭的问题遗留得太久,据多年收取的消息,这些年在朝中提起收回黄泉岭的政见往往晦滞难以推行。
不仅仅是人人对兽疫之恐惧,更是面对梨山山脉这条天然防线的多方顾虑。
而最新的消息中,被遗忘的黄泉岭却再次在大朝会中数次被提起。太子突然离京,似乎正与黄泉岭有关。
也许,他们已经等到了时机成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