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伏忘走在前面,后面林断角背上昏睡的晏难,叔侄俩利落南下。
从竹林出发到梨山山脉脚下六百里,走了两天一夜后他们在树林里落脚。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只是晏难病得愈发严重了。林断角在途中寻了草药,熬水给他服下仍然无法退热。
“段痕那厮比我们先回,现在栈道上的哨兵不间时轮换,怕是不会让我们过去。”
林断角抱着剑回来,说着坐下往火堆里扔了根柴。
“小侄子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十伏忘沉默半刻道:“现在不过山脉,直直南下,等绕开开云国界时我们再过山脉回隐隐府。”
国境也是有限的,隐隐府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境内。开云国地处楼江下位势,南至沙漠边陲。他们一路过来树木渐少,沙石居多,想来继续南下不需要太久。
林断角赞同,但是:“行是行,就怕这位小友撑不住。”
十伏忘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沉默想着什么没说话。
现在该担心的不止这一点。
古书里提到的地图只有极西、开云、大寻,他猜测除开这三处,其它地方都是无主之地。脱离古书之外,限制就会越少,机会就会越多。
他与晏难不是书中人物,但林断角是。
书里林断角来极西是隐隐府与登州守境将路分辉交易共查亡修军一事。现在看来,他自己的存在已经或多或少的开始影响剧情了,再后续他无法预料。
书里林断角死在了极西。
这也是他直接和段痕撕破脸分开行动的原因。
他们这次入极西必定有差不多的目的,若此次路分辉与隐隐府合作只是寻他,此行路分辉不会派来在军中身居要职的段痕。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避开林断角的命运,也不知道能不能带晏难平安离开。
林断角提议先休息一晚再出发。
等到夜深时,柴火堆里的火星子跳跃噗噗响,十伏忘再给晏难喂了一次药,人才慢慢清醒过来。
停下来就能清醒一些,看来是一路的颠簸影响了病情恢复。
“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十伏忘对他说。
晏难轻轻地点头,病恹恹地随意看着面前的火堆。
火星子连着炸开来,一簇又一簇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的漆黑的眼底,在下一刻像是被吸附融化进更深的地方,只见乌亮似玉珠的瞳仁。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有一个极老的老人在梦里同他说了话,可是他现在想不起来了。
微眯一晚,天微微亮时,十伏忘见晏难的情况有明显好转,决定继续赶路。
未知比注定好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晏难看起来的确好了许多,好似昨晚的一副药起了大效果,路也能自己走。
越往下的山路愈加崎岖难行,走了大半日,晏难又突然烧了起来。
像是一种先兆,危险总是在险境之中悄然发生,好运气好像不会持续。
在他们行至一处荒芜的山谷中时,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山壁上掠来,走在侧前方的十伏忘首当其冲。
危险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像是临时猛然发起的攻击,也有可能是在他们踏入山谷时就被盯上了。
林断角抡剑出鞘,一把拉开十伏忘,又将背上的晏难塞给他推远,手中的剑当时迎上黑影劈过来的刀。
他与黑影很快一来一去的交缠起来。
十伏忘扶着晏难站在旁边,没多担心。只是在想,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攻击他们?有没有同伙?是不是书中人?
很快,两人一站一躺,林断角持剑而立,侧脸俊逸,锋利的剑尖直直抵着地上那人的喉咙。
已分胜负。
同时地上的人口中发出了求饶:“剑下留人!”
林断角双眼一凌,厉声问道:“什么人?”说着手中侧移横在颈间的剑逼近了一分。
“漆向风!”
地上的人没马虎立刻回答,直接说了名字,反正除了极西的人,想必不会有人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果然,林断角稍稍回忆后道:“一盗无风手?漆向风?”
“没错,我是开云人,你们不是极西人吧?剑下留人!”
不远处的十伏忘稍稍安了心,不是书中人,应该与剧情无关。
林断角没理会他,又问:“为何攻击我们?”
“我不是真的要攻击你们,”他试图起身,架在颈边的利剑也跟着再逼近,他商量着:“可否先放了我,再听我细细道来?”
林断角直接不耐地皱眉:“少废话,说!”
漆向风见此也识趣不多做强求,老实道:
“我到此原是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但这鬼地方不是人待的,我就想回去。但是正规路径行不通,不过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可是我一个人走不了。所以……反正你们不是也要离开而且也走不了开云边境…”
“你跟在我们身后许久了?”
他承认,道:“密道入口就在这山谷中,先前只是假意冒犯为了留下你们,我没动真格。”
林断角听到这里没质疑他的话,盗遍两大国、声名远扬的一盗无风手不可能就败在他手上两招。
这一点无意中让林断角对他接下来说的话信了三分。
“合作怎么样?”
漆向风继续摊开目的讲:“我知道你们要南下走出开云边境线再过山脉,但是你们身边那半死不活的小子可撑不了多久,如果走那条密道的话只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为何你一个人走不了?”林断角不解追问。
“当然是因为我一己解决不了危险。”
他这会儿看着倒是不怕林断角会杀了他,直接坐了起来,身上的鹿皮披风隔开沙尘,长发自两边打理在耳后,露出的整张脸上风霜乍然可见,不过看起来也还年轻,应该同二十有七的林断角差不多。
“我当时一路躲避追杀,跟着一只商队来到开云边境登州,商队入山后,岂料在山中竟发现了一处墓口,是座大墓。之后一整只商队的人都入了墓,我也跟着下去了。”
“这座墓你知道有多大吗?墓室贯穿了整座山。只不过后来就快走到头的时候我们遇到一个很厉害的机关阵,那些商人全都死了,就只剩我。我运气好,出了墓室就是这处山谷。”
说完他指了林断角身后不远处山壁上的一处峭壁凸起:“就在那后面。”
他收回视线又问:“怎么样?我刚才试了你的武功,你我二人合力绝对能破除那一处机关,再往里走不会再有半点阻碍,能直通开云登州。”
此人看起来狡猾非常,林断角不敢轻易相信:“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
“第一,我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墓室真实存在;第二,我自己也要离开。别说继续南下,你们可知再往南就是沙漠地界,那沙漠有多大、能不能走出去都是未知,反正我不会去冒这个险。”
林断角倒是听出了什么来,冷笑着:“只剩下你一人真的是因为你运气好?”
他反而不以为意:“那机关阵触发突然,让人避之不及,现成的踏脚石挡箭牌换你你用不用?”
“呵,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怕会也成了这踏脚石挡箭牌!”
“此言差矣,无用之人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你有实力。相信我,你我二人,是合作不是利用。”
脖子上一股痛意传来,他又面不改色地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再寻另一人就是。”
“我要是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呢?”林断角不客气道,就算他实力难测,可是现在他的命门就在他的剑下,他还能让人逃脱了不成。
“我赌你不会杀了我。”
没等林断角马上杀给他看,他还在继续说:
“不过我好心送你们一句话,”他话头一转看向十伏忘半伏着的晏难:“那小子面上已现死色,离死不远了。”
说这一句话时他的声线低了下来,幽幽的语气好似一锤定音,完全不像前面的放荡和随意的说话风格。
林断角重点在他说的话里,压根没注意这点细微的差别。浓浓的不悦道:“你胡说什么!”
死了他家小侄子该多难过。
紧接着漆向风的语气又恢复之前,毫不在意地一笑:“我除了盗术天下第一,医术也是一绝,信不信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