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下被大力破开,二楼躺在座椅上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站在栏边朝下看。
见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乞丐,脸上的黢黑的怒意瞬间变成了戏谑的表情,不屑嗤道:
“就凭你们两个小乞就想来闹事?”
浮术站在旁边,警惕地拉着浮七的手臂,小声说:“哥,我们不能得罪他!”
他们会在极西活不下去的。
那老板抬手拍了拍,四周立马涌出十个打手来。口间说话的语气轻松得像家常便饭:“刚好,我这店中还差两盏人皮做的灯笼。”
浮七沉下眼凝神,无比清醒地告诉他:
“弟弟,杀了他我们才能活。”
“给我上,不论死活!”老板淡淡地喝声,周围人立马朝他们围了过来。
是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们的生死捏在外面的少年手中。
浮术被点醒,立马跟在身后冲了上去。
浮七一刀狠绝地刺穿一个人的胸口,来不及抹去脸上的血,就捡起地上的长刀反手扔给浮术。
因着手中的短刃锋利非常,他没有换。
门外的少年大概是想借此考验他们,这一次他和浮术也必须要赢,就像这些年打赢的每一场角斗一样。
两人一把长刀,一把短刃,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比他们高出许多、强许多的人。从前他们都是一拳一拳将人活生生的打死,现在却是刀刀入骨肉,招招见血。
一刀不能致命,便再砍上数刀,方法都是一样。总之,别人不死,死的就会是自己。
晏云台听着屋内打斗的声响没动,单单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
直到那老板见情况不对站不住时,才握住腰间的玲珑球轻轻转动,极有准头倏地牵丝甩出,人就瞬间断喉而亡,从二楼重重摔下来。
屋内打斗的声响也逐渐停止。
晏云台抬脚进去,在一众尸体中看见了重伤倒地半死不活的两个人。
浮七伤得重些,浮术跪坐在一旁扶着他。
果然是他选中的人。
晏云台在他们面前蹲下,善心大发地将一颗药丸丢进浮七口中,剩下的连药瓶一起扔给一旁红着眼睛肩膀还豁开口的浮术。
许是见他们没死,还算有用。心情不愠地说废话,漫不经心地点道:
“若你们从角斗场中逃出来,有想过要怎么活么?”
“今日若没有人向你递出这把刀,你们又当如何?”
浮七眼珠动了动,身上的伤在服下药之后疼痛减弱不少,他撑着爬起来,口中咽血,
“多、谢...城主!”
晏云台站起身来,慢悠悠道:“最简单的蔽体衣物不过开始,口腹之食病体所需等不得你犹豫胆怯。不去狠的人,活不了。”
“半刻钟收拾好,别耽误了我的时间。”说完一转衣袍,离开了房间。
浮七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时身后缺根筋的浮术却在人出去后,立马打开手中的药瓶吞下去一颗,口中咋咋呼呼地说:“哥你别怕,我也吃!”
视死如归的表情像是吞下的是什么要命的毒药一般。
浮七淡淡地笑,没拦他。
等他们走后,街头涌来的人才哄乱而上,一下将整个衣布店洗劫而空。
回到城南,一个叫索镀的小寨,晏云台之前只是路过看见,便觉得还算合适。
地方小,简单,周围有竹林,隐蔽。
随即对他们二人吩咐道:“去处理,人不必杀,能闭上嘴即可。”
浮七明白。
小寨里的人伤害力不高,几户人家动起手来简单。单单是晏云台往那一站,这些人倒是好威慑,不一会儿便隔开了小寨中心的一处院子。
晏云台晃了一天也生了乏意,挥手让他们下去后,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仰头闭目养神。
浮七浮术两兄弟共住一屋。
晚上,第一次不用和一堆人脏兮兮地挤在一起,浮术一时睡不着,推了一下身边的浮七,口中无头无脑地问:
“哥,你开心么?”
浮七沉默了一下,才道:“...开心的。”
“哥你开心,我也开心。”他嗫嚅道。
浮七失笑,嘴硬,明明是自己也开心的。
浮术攸地想到什么,自然地跳到了一个他想不通的问题:
“诶哥,今天...他为什么要给那些人银票啊?有什么用呢?”
最后都是要被抢走的。
“...是考验吧,”浮七不太确定地说,又淡淡补了一句:“也是一点点的...保护?”
“哥你是魔怔了吗?!”浮术不可置信地压着声音叫。
保护?
那个杀人不眨眼,阴鸷狠辣的魔鬼少年?
浮七同他解释:“在大多数情况下,钱也是能换命的。他们需要运气,有些时候,那些钱就是运气。”
当然,也可能是催命符。
见他还有话说,浮七不想再理他:“快睡吧。”
浮术撇嘴,躺好不再说话。
半晌,他又听他哥轻声说:“你以后唤他城主。”
浮术顿了顿,才道:“知道了哥。”
人生智慧,大多时候却是糊涂的,遮上一眼只想看当下。
这一夜他们都没去想往后会如何,只要还活着,生活便能处之以常态。况且以后两个字,兄弟俩在生死场作赌注筹码的八年中,早就想累了。
另一边,屋外的竹叶沙沙响,原本假寐的晏云台也渐渐睡了过去。
一股灼热从脚下升起,被灼烧的感觉一下子窜着经络遍布了全身。
晏云台骤然睁开眼,却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有过第一次的印象,才后知后觉地猜测,这或许是他的梦境。
但这一次他看不见。
只觉得周围是要将人烤化的热,像是有巨大的火在烧,脚下的灼痛又让他觉得好像是站在滚烫的岩浆之中。
额角有汗滚落,他咬牙忍耐着,突然就听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低落失力的,下定决心的,还有认命般的……
“好,我成为晏云台。”……
晏云台骤然愣住,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与此共振似地又听见了“他”自己的心声:
从此以后,不得善终的人是我。
不得善终的人是我。
茫然间,身体在高温中灼烧的痛意更加难耐,从咽喉一直到胸腔,水分连同血液好似在呼吸间被热气蒸腾得黏稠起来,慢慢地让人觉得窒息。
他艰难地抬步,双脚底下好像生生撕下一块血肉来。他却没法在意,只想踏出眼前挡住视线的炙热水汽,看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样说?
他在对谁说?
任凭剧痛钻心,他继续不管不顾地往前又迈了一步。
但下一秒却在现实中猛地醒了过来。
他仰靠在椅子上,黑幽的瞳仁上弥漫的是还未清醒的茫然。
白伞倒在脚边,从窗口灌进来的风将此刻身上贴着的冷汗都变成了细细密密刺入肌肤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