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尔德的美声在歌剧院内响起。
她演奏地很认真,近乎全心全意。
在台下,卡卡尼亚注视着伊索尔德的身影,连一刻也没有移开。
就连身旁的低语声,也没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演出很顺利。”马库斯低声对着霍夫曼说道:“看来伊索尔德真的准备演完这出戏。”
“但她究竟是从哪里登台的?后台并没有人见过她……”
“很可能是和画展那时一样的暗道。”霍夫曼同样低声回答道:“马库斯,你在看台上看着伊索尔德,我去找海因里希。她一从台上下来,基金会分部的人就会动手。”
“通讯器联系。”
霍夫曼女士起身离开座位,旁边的听众不满地对她报以注视。
马库斯则是全神贯注地凝视舞台。
光束亮起,投射在这舞台唯一的主角身上。
她是整个维也纳独一无二的夜莺。
而马库斯无心欣赏那些优美的歌曲,只是计算着戏剧的进度。
“现在是第二幕,托斯卡被警察局长斯卡比亚逼迫。她假意答应,要求斯卡比亚给她和恋人签发两张便于逃亡的通行证。”
“而当斯卡比亚低头签字时……”
全神贯注的状态使得视野无限缩小。马库斯甚至能感受到演员歌唱时微微颤动的发梢。
【托斯卡】俯首在雕像足下,酝酿着一场复仇。
【斯卡比亚】:“走哪条路?”
马库斯在心里默默地接上了【斯卡比亚】的话:“——最近的路。奇维塔韦基亚港。”
小小的纸张自【托斯卡】的指尖被抽回。
【托斯卡】托起桌上的红色丝绸。
——而后拿起匕首,刺入了警察局长的心脏。
面对躺在血泊中的男人,她大笑着:“——这就是托斯卡之吻!”
【斯卡比亚】发出了一声惨叫,向后仰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随着心脏的跳动,绽放出红色的花朵。
鲜红色的汁液由胸前蔓延开来,衣物被汁液浸透,喉咙被汁液堵塞。
【斯卡比亚】似乎清醒了过来,只觉得疼痛在身体内部扩散,温度逐渐消散。
在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不是【斯卡比亚】,而是......
......
“等一下,有一点不对。”
马库斯在阅读中看到了一些令她不愿意相信的事情。她退出了阅读状态,用肉眼向台上看去,试图否定她刚才在阅读中看到的景象。
可是她失望了。
她盯着倒地的男人,眼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是分部的卡尔先生?!他……真的在流血?!”
马库斯猛地从看台上站起,望远镜从她手中滑落。
听到了马库斯的声音,卡卡尼亚从歌剧中脱离了出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你没有看错吗?!”
“绝没有,卡卡尼亚小姐!这不是演戏,这是血!卡尔先生的血!!舞台上的刺杀变成了真实的刺杀……!为什么演出还在继续?!”
“为什么……为什么观众没有反应?!基金会分部的成员呢?霍夫曼女士!您能听到我吗?!”
无人理睬她的呐喊。人们依然全神贯注,保持肃静。
通讯器那边也没有声音。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卡卡尼亚飞快地冲下座位,奔跑着穿过面色如常的观众们,径直冲到台前。
她看到了那张倒地的,熟悉的脸。
“真的是……卡尔先生……”
卡尔身下的血泊缓缓扩散着,在微冷的空气中蒸腾着热气。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
卡卡尼亚的身体有些颤抖。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的面前消散了......她甚至还是一个医生......
她朝着周围大喊道:“你们疯了吗?!难道都没有发现有人死了吗?!演出暂停!!!”
观众安然地坐着,奏乐也尚在继续。
舞台上,饰演托斯卡的伊索尔德转过身来,露出欣然的神色。
“卡瓦拉多西,您逃出来了吗?”伊索尔德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我可怜的恋人,您只是过于好心,却背负上了政治犯的重罪。我一直想洗刷您的污名。”
“斯卡比亚威胁我,要我当了他的情妇,与他做恶毒的交易——而如今,这个男人终于死了!过去整个罗马曾在他脚下颤栗不安。”
“你,你在说什么啊,伊索尔德……?”卡卡尼亚微微后撤了一步,拳头攥紧:“这不是《托斯卡》里的情节……”
她不愿相信自己的朋友居然会亲手杀害一个无辜的人......
如果是西奥菲尔那一件事情,卡卡尼亚还可以说服自己伊索尔德是为了结束西奥菲尔的痛苦才那么做的。
可是卡尔先生不是西奥菲尔,他并没有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而且,伊索尔德现在的意识很清醒,她也并没有受到游灵的侵袭......
卡卡尼亚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和我一同逃离这里吧!卡瓦拉多西。我拿到了通行证。”伊索尔德仿佛没有看到卡卡尼亚那不解、悲伤的面庞,继续说道:“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神圣的、幸福的自由王国!”
伊索尔德振臂一挥,无数的新闻稿件就从她的身后飞出,如雪花般、如雨点般,落向了观众席上。
“……这,这是什么……”
刚刚赶到台下的马库斯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稿件飞行的速度很快,但是拥有着“阅读”能力的马库斯还是能清楚地捕捉到上面的内容。
“‘波蒂奥拉卡中毒身亡’……‘弗拉斯尼克被枪杀’……还……还有!‘赫岑霍夫遇刺’……‘希腊国王遇刺’……‘弗朗茨大公遇刺’——”
“这么多刺杀新闻……在同一天,同一刻……?”
掌声自正厅里,自楼座上,自穹顶之下,自不可凝望的天空彼端袭来,汇成这不可阻挡的狂乱之声。
如同一场暴雨。
“滋滋——”
霍夫曼交给马库斯的通讯器里传来了一阵电磁声。紧接着,霍夫曼的声音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
“马——库斯,计划有变。出现——了一级紧急事态。立刻——从那里撤离。”
但是她说的可能有些晚了。
人民歌剧院内的群众已经发生了异变。
“他们……他们的面孔正在变形,像那些油画一样……这也是某种群体癔症吗,还是……?”
马库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一个她不愿意看到的猜测。
歌剧院空前喧嚣,人们正在躁动。
有人正寻找着他的望远镜,结果找了一圈才发现,望远镜在他的眼眶里。
有人正握着由自己血肉组成的油画匕首,高呼着“托斯卡之吻”,胡乱捅着自己或者他人的肚子。
有人正好像失去了理智一样,砸着周围的一切事物,好像世间的一切疯狂都被他们吞入腹中......
欢呼的人群站在了椅子上,他们不能自已地鼓掌,嘴里发出狂热的咆哮。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座位,有人高呼着从他人的膝盖上踩了过去。
人群混成了一团黏稠的油彩,如同海浪般汹涌冲刷着歌剧院的每一个角落。
艺术带来自由、激情与喜悦,今日,人群前所未有地理解了这点,并前所未有地热爱着它们。
有人从阴暗处冲了出来,拔出腰上的佩枪。
那是一个身着制服的军人,似乎并没有感染癔症。他对着人群喊道:“安静,都安静!!”
无人理会。
他直接对着人群中最疯狂的“人”扣动了扳机。
“你们这些暴乱分子,都见上帝去吧!”
原定的维护秩序之人只让现场变得更加混乱。
枪声、尖叫声、嘶吼声、咆哮声混杂一团。
有少数的基金会分部的职员穿梭其中,但他们要么也被癔症沾染,要么被人潮的洪流冲走。
而奏乐仍在继续,大幕也仍未落下。
马库斯狼狈地在狂徒中闪躲,像洪水中的一片落叶。
“他们在狂热地互相杀戮……!”马库斯试图在油彩中保持平衡。她拿着通讯器说道:“霍夫曼女士,我这里的情况很紧急,我——”
马库斯一个趔趄,险些被疯狂的人群撞倒,通讯器的联络也因此中断。
“不行,什么都听不见!”她在心底里道了一声歉:“人们源源不绝……我得开出一条路!”
她的手中浮现了神秘术的光辉。
就在这时,从人民歌剧院的正门处,一道剧烈的爆炸声音传来。
“轰——”
剧烈的爆炸火花在大门处绽放,将整个大门都炸的四分五裂。
碎片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四周飞去,甚至有些碎片狠狠地扎进了狂徒的身体之内。
“什、什么......?”
马库斯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朝着大门处看去,只见在弥漫的烟尘之中,数道手电光芒从中刺出。
伴随着手电光芒的,是如同幽灵般飘忽不定的点点蓝光。
“所有正常人,朝着远离我们的方向跑。”
菲利普的声音,通过“突袭者”战甲的扩音器与歌剧院中的特殊建筑设计,直接传遍了歌剧院的每个角落。
所有正常的人员都听到了菲利普的声音。他们看到身着战甲、战甲上还有着战斗痕迹的阿尔法小队,顿时决定听从他们的指示行动。
当然,这个声音吸引的并不只有正常人。
原本无差别攻击的狂徒们,纷纷看向了大门处的菲利普等人,放弃了手中的目标,癫狂地朝着菲利普他们奔去。
挥舞的匕首与斧子、流淌的鲜血与油彩......他们就像恐怖片中的怪物一样,以较快的速度朝着菲利普他们袭来。
但很可惜,菲利普他们并不是恐怖片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主角们。
他们手中握着“真理”。
“滋啦——”
灵能风暴的声音和菲利普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
“自由开火!”